“没多久。”顾谶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通道上方,“没多久,可为什么偏偏觉得过去了好久呢。”
电话里良久没有声音,只有风声交互,他们呼吸好似也能相闻。
“我饿了,请我吃饭吧。”夏弥说,在她的眼前,冰山下的海水那样澄澈,天地一片光亮。
“好啊。”顾谶声音低了下去,笑意浅然,“刚好我也想喝啤酒。”
……
没有人能完全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无论是路明非和楚子航,还是凯撒和芬格尔。
“就只是如此吗?”顾谶静静看着面前的克里斯廷娜。
通话已经结束了,他掌心那缕血线溢出的血珠始终没有滴落下去,如今已看不到伤痕。而克里斯廷娜却颤栗着,在他的面前,浑身发出散架般的脆响,就像蛇被难以抗拒的力量扭断骨头。
“不,克里斯廷娜,不!”小布宁痛苦地叫喊着,仿佛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被他认为是最完美的圣子,足以抗衡黑暗世界的至尊,竟然在一个男人的目光下失去了那不可一世的力量,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浮梦一场。
克里斯廷娜浑身抖若筛糠,却还试图挣扎,可落在她身上的压力是如此之强,压迫着她的肉体,更在灼烧着她的灵魂。
那是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星云遍布的树冠一边是炽热的太阳,一边是森冷的月亮,大地匍匐在它的脚下,蝼蚁般的人类跪地祈祷着虔诚的奏章。
少顷,连绵到天边尽头的树荫下涌起一望无际的海,四面八方同时在落日。霞光如同烧天那样通红,唯有一根铜柱破海而出,立在她的面前,同巨树紧贴着。它是那么地高,高得仿佛与天空相连,连克里斯廷娜的视力都只能隐约看到柱顶上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孩的影子,纤细得仿佛融在了霞光里,风吹动她的裙摆和长发。她一会儿在柱顶,一会儿又跃上枝头;一会儿坐在枝丫间晃着小腿看日落,一会儿靠在树干上喃喃低语,语调轻快,像在跟谁说着什么悄悄话,不时传来清灵的笑声。
克里斯廷娜强忍着脑海中的痛楚,她想要靠近,去看清女孩的面庞,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滚。”坐在树枝上的女孩开口,声线极轻,却不可僭越。
她的声音在天海间回荡,大海随之掀起狂涛,黑暗铺天盖地地降临,那根铜柱忽然扭曲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根本没有什么铜柱,那是一条通天彻地的大蛇,它盘踞在那棵巨树之上,赤金巨眼从天空里凝视着克里斯廷娜。也根本没有什么女孩,是它下达了愤怒的命令,世界在它的命令里摇摇欲坠。枝叶飘摇晃动着,如同呼应。
难以言喻的恐惧自克里斯廷娜的心底涌出,澎湃如天崩地裂,她始终未能看清那个女孩的面容,也终究未能聆听他们之间的密语,她只想如那些祈祷的人类一样俯身下去,卑微地恳求宽恕。
但她的觉悟来得太晚,火风从天空里垂直地降下,大海熊熊燃烧起来,她在沸腾的海水里翻滚嚎叫,却永远也游不出这个地狱。
终究只是堆砌而成的华丽,并非完整的血统,在真正的王面前,虚假只能低下头颅,将自己的卑贱深深埋藏在沙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