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此间彼岸(1 / 2)

当顾谶躺在硬床板上,和衣而睡的时候。

东京郊外的山中,瓢泼大雨打在古老神社的屋顶,屋檐上飞落的雨水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园中的百年樱树下着哀艳的樱雪,洒满堂前。

供奉殿里黑着灯,源稚生坐在窗前,一个人喝酒,看着外面的雨景发呆。

而更前面的本殿中一片寂静,几百个黑衣男女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地上铺着榻榻米,殿内并未供奉神龛或佛像,内壁一圈都是浮世绘,精心巧绘、笔意淋漓,画了一场妖魔神鬼的战争。云气喷薄火焰飞舞,鬼物的眼睛映着烛火莹然生辉。

他们都在等待那位未来的大家长,无人开口。

源稚生将瓶中残酒淋刀,刃上流动着湛青色的寒光。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被他处决的堕落者,已经丧失人格成为‘鬼’的樱井明。被长刀贯穿心脏的对方居然笑了起来,笑容那么狰狞可怖,却又透出刻骨的嘲讽。

彼时,樱井明坐在火车破烂不堪的长椅上,被窗外的夕阳照亮,像是睡着的孩子。而源稚生自己站在没有光的角落中,喘息未定,刀上血迹斑驳。

生在黑暗中的蛾子终于把自己烧死在火中了,在化灰的同时,居然流露出一种如获救赎的表情,真是荒唐。

源稚生用手蒙住眼睛,想象自己是只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在永夜的黑暗中飞舞,无从辨认方向也没有目标,只能飞向自己认定的前方,永远触不到边界也无从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别的蛾子存在,寒冷的感觉就这样一点点沁入身体。

“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遇到火就会扑上去,烧死别人无所谓,烧死自己也不可惜,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只是想要那光这是一只蛾子对光的渴望。”

樱井明从小就在写一本,语法结构和词汇运用简陋幼稚,跟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一刻仿佛有幽冥中的鬼混附在了他的身上,借他的嘴说出了这句透着疯狂的话。

那绝不是樱井明自己的话,源稚生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句话是有人故意说给樱井明听,又故意让他在临死之前说给自己听的。

源稚生不寒而栗。

他深吸口气,不再胡思乱想,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外头风如鬼啸,院里樱花纷坠。

……

与此同时,另一边是完全不同于这种寂静也肃杀的场景。

大阪郊外的山中,极乐馆。

这是一间山中大屋,屋前是一道山溪和一座精致的小桥,穿着和服的漂亮女孩们在小桥边迎送宾客,挥舞着火烈鸟羽毛的桑巴舞女踩着鼓点抖动胸部,包着印度头巾的服务生们来来往往给客人拎行李。

春寒料峭,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搂着披裘皮的妖娆女人,女人们的高跟鞋敲在山石板上,她们抖擞全力走得袅娜多姿,紧身裙下的臀和大腿绷得很紧。

这是一家新开没多久的赌场,但跟其他赌场不一样的地方是,这里能满足赌客的各种愿望,任何夸张离谱的心愿都可以提。

它就像是盛开在大阪山中的一朵妖花,违反时令,永不凋零,像是传说中灭世的红莲。

此刻,顶层的和式套间内。

“「王将」发来传真,卡塞尔学院的王牌组合今晚抵达了东京,入住半岛酒店。”樱井小暮看着面前的男人,语气恭敬。

她是极乐馆妖艳妩媚的老板娘,甘愿当她裙下之臣的男人无数,可即便是她这张年轻魅惑的脸蛋,也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比。

他的皮肤很白,容貌俊朗,气质自信而柔美。用柔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可能不太恰当,但放在他的身上无比融洽,因为无论是身段还是面庞,都美到找不出瑕疵。

他是风间琉璃,极乐馆背后真正的主人,也是对应蛇岐八家,互为死敌的猛鬼众的「龙王」。

他披着一件绣着彼岸花的猩红色和服,闻言淡笑,“是要探索那里吗?”

樱井小暮点头道:“是的,今夜蛇岐八家的所有干将都聚集在神社开会,几十年都没有这么隆重的大会了。可惜出席会议的人里没有我们的斥候,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会议的议题。但在卡塞尔学院的王牌组合抵达东京的当夜召集,必然是极大的动作,应该和神葬所有关。”

风间琉璃轻描淡写地说:“用不着调查,我知道橘政宗在想什么,蛇岐八家要对我们发动战争了。”

“这是那个王牌组合的照片。”樱井小暮把传真来的照片递了过去,“只是一个大人领着几个孩子,像外出郊游。”

第一张是合照,解决了婚庆大厦里的镰鼬和死侍,尼伯龙根的洞穴彻底消失之后,阳光里几个人筋疲力尽地靠在一堵开裂的墙上。

大概是被当作地震中受伤的人受到了救护,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披着警用大衣,还有免费发放的早餐包子。因为是外国人,凯撒和芬格尔手里拿的是牛角面包。

芬格尔一脸谄笑地凑进诺诺,浑似欧洲街头的流氓搭讪。诺诺穿着之前试穿的大红色喜服,裙下露出漂亮的小腿和红色的漆皮踝靴,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胸满脸无语。其实这是他试图用牛角面包跟诺诺换包子被拒绝了。

而凯撒则皱着眉头猛啃牛角面包,因为没有现磨咖啡,吃牛角面包对少爷来说有点辛苦。

旁边穿着卫衣的楚子航仰头看天,嘴里叼着一个包子,杀胚不复,反而有点呆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