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忽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他明明刺中了面前之人,听到了血溅出的声音,却没有感到丝毫畅快,反而有种诡异的憋闷,就好像有什么超乎预料的事情正在发生。
下一瞬,他恍然想到了什么,炽热的火焰汹涌而过,纷杂的无论是怨恨还是什么,念头全都洗涤一空。
诺顿脸色阴沉,面前是呼呼而过的江风,空无一人。
毫无疑问,之前涌起的残虐和快意,只是他被影响到的精神产生的无谓臆想,至于真实情况
他转过身去,颀长的身影站在七宗罪的匣子边上,与他之前做过的那样,骨节分明的五指慢慢摸过每一把刀剑。
他的动作轻柔,仿佛漫不经心,而如此过后,每一把刀剑都会发出轻微的嗡鸣,如颤抖,如雀跃。
那是对更高层次的血统渴望的激动,是即将浴血的怦然,那是心跳声,像是鼓,随着某个人或者说某个事物的触碰而解封了。
诺顿眼中满是凶厉,金色的瞳孔中暴怒再也无法盛放,因为那曾属于他,用来审判其他君主的兵器。在低吼声中,他猛地冲了上去。
铿!
强有力的碰撞,刃与刃划过,溅出一串火星。
诺顿有些错愕地看着,看着顾谶手中拔出的刀刃,那是一把太刀,象征「妒忌」。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他尝试对‘七宗罪’下令,却像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而唯一还在控的,只有他手中的这柄‘贪婪’。
好像忽然变得讽刺,在他嘲笑对面之人贪婪的时候,他却紧握着‘贪婪’不放。
“你看武侠吗?”顾谶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很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以它在水里待得时间太久了,我担心就算有一天被侥幸打捞上来,也只会被当成一件艺术品。可你还记得,它诞生之初是为了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来自暴怒之下的诺顿凶猛的挥刀,很难相信,跟巨大龙爪不相称的小小肋差,竟能在瞬息间发出几十上百次的劈斩,迸溅的火花甚至胜过两人周身逸散的光焰。
顾谶进行了数百次的招架,他跟上了龙王诺顿的斩击,不是以言灵之力,而是将龙血燃烧至极点的身体强度。他的体表蒸出血色的薄雾,原本合身的作战服撑得绷起,随着动作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锵!
诺顿一刀反刺,顾谶翻手竖起刀身,贴在臂上招架。
两人在片刻间相视,复又分开,沉默着向对方挥出刀剑。不属于任何流派,也不必有章法,只是纯粹的权能之下,力与力的碰撞。
前舱的指挥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两道不停挥斩的身影。
因剧烈的动作而窜起的流火驱逐了黑夜,蕴含暴怒的低吼点缀着搏杀的底色,他们显然是认识的,每一次的撞击却都拼尽了全力,带着将对方亲手沉入地狱的决意。
“风暴鱼雷已经准备好了。”大副格雷森低声道。
凯撒默默颔首。
零却忽然清醒过来,顾不上再看那个‘不擅近身战’的家伙,而是走到了一个同样穿着作战服却鬼鬼祟祟拿着手机在偷拍的家伙身前,伸出手去。
“诶?”真实身份是新闻部记者的小伙子愣了愣。
零一把夺过手机,冰冷的神色让面前的狗仔大气都不敢出。
“再拍,杀了你。”她冷冷说了句,将拍下的视频传送到了某个邮箱里,然后将手机格式化,随手丢出了舷窗
远在大洋彼岸,苏恩曦再一次惊掉了薯片。
“疯了,老板,他疯了!”她大喊着拨通了某个电话。
“不,他是在保护路明非和陈墨瞳。”清淡的,隐含着愠怒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那个男人,猜到了他会利用陈墨瞳来胁迫那个很衰的‘哥哥’,而水下不是他的主场,所以他才会在诺顿自满失智的时候,暴起阻拦。其实想想也是,在遥远的过去,他也曾经历过,所以只是看到开头便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可你们不是朋友吗?”苏恩曦试探道。
“算是朋友,却不是我跟他之间的交情。”电话里的声音有种罕见的落寞,“那个人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
苏恩曦对这种陈年恩怨似懂非懂,她只是问道:“那需要特别交代麻衣和三无什么吗?”
“不必,事情会照原计划发展。”
“可那个顾”
“这是他摆脱不了的命运,他失去过一次,就会失去千百次。”
随着最后冷漠的带着淡淡讥讽的话音落下,通话挂断,苏恩曦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她直勾勾地盯着视频中播放的画面,看着那个在龙王诺顿面前单薄却好似拼上性命的身影,就好像,刚刚是对这个男人的谶言。
……
刀锋相抵,冰冷的双眸对视,一个如燃烧的火树,一个似缄默的冰焰,彼此眼中映出各自的脸,清晰如石刻。
顾谶双手握刀,太刀下压,脖颈青色的血管贲张,用尽全部的力气。
诺顿一手按着刀背,却重重压在肩上,从上传来的力量逐渐嵌进了血肉里,半边身子的骨发出轻微的裂声。
但就是这样的怪力,他们脚下的甲板却依旧完好如初,因为这是一个平衡,维持着他们各自的领域不散。
刀刃慢慢切开了如青铜浇筑的皮肤,诺顿发出痛苦的闷吼,顾谶右瞳前所未有的明亮,左眼却紧紧闭着,因为一旦睁开,就会被近在咫尺的火光烧灼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