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图书馆,临时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他们和摩尼亚赫号之间的信号中断了,屏幕上一片漆黑。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学生们还只能坐着,教授们已经开始搓着手来回走动了,这样的等待让人坐立不安。
富山雅史扭了扭因长时间保持一个临危不乱的姿势而酸麻的脖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这段漫长的等待中,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顾谶讲话。而这显然匪夷所思,他的心理侧写告诉自己,在眼下的环境中他绝不可能一言不发。
可当他看向身边之人,事实就是如此,顾谶安静地缩在椅子里,低着头仿佛已经睡着,安静地像死掉了一样。
富山雅史嘴唇动了动,他觉得或许是自己装蒜装得太过投入,因而忽视了对方的存在。所以现在,他犹豫着伸过手去,尝试探一下顾谶的鼻息。
“你是要帮我挖鼻孔吗?”冷不丁,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如同大梦初醒。
富山雅史被吓了一大跳,更快的是收手的动作,完全是不经考虑的下意识,就像在音像店里好奇地翻看封面暴露的碟片时,被突然出现的异性朋友撞见一样。
帮挖鼻孔是什么鬼?饶是他多年研究心理的脸皮,都不禁有些发烫。
顾谶摘下眼镜,手轻轻揉着眼眶,“老富,你这癖好挺别致啊,就是有点吓人。”
“我没有!”富山雅史急声辩解。
他的声音不自觉有点大,控制室里的寂静突然就被打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冷静睿智的心理学教员身上。
富山雅史表情僵了僵,其实他的脸从一开始就有些僵,只不过那时是故意练出来的,现在却像是在严冬结冻的土,然后还用铁锨用力拍了几下。
“你在搞什么?”冯·施耐德皱起了眉。
他平时不用板着脸就足够吓人,更何况现在板起了脸,整个人顿时像冰块一样往外冒着寒气。
富山雅史是个老实人,讷讷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之人。可顾谶早在之前的‘出窍’中耗光了精气神,此时勉强撑着才没睡过去,着实有心无力。
“好大只!”这时,又一声惊呼,来自路明非。
在大家屏气凝神等待消息的时候,接二连三的一惊一乍着实勾起了他们的脾气。
而路明非也意识到自己捅了娄子,连忙起身,“在我们家乡的俚语中,‘大只’是安静的意思,我是说,好安静啊!”
他飞速地瞄了眼自己的电脑屏幕,刚刚跟他打游戏的EVA已经不见了,画面切回了毫无吸引力的操作界面。
是的,虽然不想说,可在大家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的确是在打游戏因为他也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那个神秘诡异的小男孩送来的作弊码。
不过他也误打误撞给富山雅史解了围,此时这位心理学教员很满意地冲他点头,眼神里满是对好学生的看重,就好像即使路明非的心理现在、立刻、马上出现了问题,他也会装作没有看到一样。
冯·施奈德愣了下,继而微微点头,路明非说的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话,确实太安静了。漆黑的屏幕,沉默的扩音器,就像沉在了海底。
他有种隐约的、不详的预感,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似乎这话只要说出口,就会变成真的。
大屏幕忽然亮了,一个安详的老人面孔出现。
银白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岁月在他脸上流下了深刻的痕迹,把他的皮肤变作了开裂的古树或风化的岩石,但是线条依旧坚硬,银灰色的眸子中跳荡着光。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裹在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上,胸兜里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从外表上看,他已经很老了,可是那坐姿和躯干的力量却仍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凌厉。
正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
全体霍然起立。
顾谶在起身的时候晃了晃,旋即腿弯靠着椅子的扶手,有气无力地站在那。图书馆一排排书架投下的阴影中,隐约有人笑了一声,轻佻而欢快。
此刻的控制室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学生们交头接耳,教授们表情严肃。
“你看到校长眼睛里的光了吧?”富山雅史遮着嘴巴,小声说。
顾谶瞥他一眼,也小声,“他是不是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的奥特战士?”
“……”富山雅史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跟这人说话了。
冯·施耐德看向大屏幕中的身影,“昂热校长。”
“摩尼亚赫号已经平安落在三峡水库的二级船闸里,我们获得了重要的资料,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
昂热脸上不失微笑,在看着孩子们的时候。可他的语气却淡,淡到好像没有心情来说话,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沉重之中徘徊了很久。???BiQuPaiCo
控制室里沉默了一刻之后沸腾了,所有人都高举手臂欢呼起来,教授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学生们在空中击掌。
但是很显然,学生们分成了两派,分别围绕着凯撒和楚子航,剩下路明非一个,距离所有人都挺远。他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该投奔哪一拨人。
习惯也是本能的,这时候他看向顾谶,看起来脸色有些发虚的青年靠在墙边,嘴里在嚼口香糖,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露出个浅然的笑容。
等等,他哪来的口香糖?路明非忽然一怔,因为他知道顾谶兜里是总装着糖没错,可从来都是软糖跟水果糖。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诺诺,她也靠着墙在嚼口香糖,偏头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