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硝烟上,泛着漂亮的金色,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路明非撑着那把狙击步枪,茫然四顾。
良久,他穿过草坪,走回绿化丛,在小楼前的台阶上坐下。视线中是倒地的顾谶,是靠墙垂首的诺诺,再往前望去,四周尸横遍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也并非大杀四方后的高手寂寞,而只是想一个人坐会儿,让胸口突然涌上来的想哭的念头缓和。
但有人不这样想。
铿锵有力的进行曲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套哑了很久的校园播音系统像是打了个盹儿刚刚醒来。
那栋挂着‘执行部’牌子的建筑忽然大门中开,穿着整齐的医生和护士们蜂拥而出,他们没有携带担架,而是提着有‘世界树’徽记的手提箱,四散开取出注射器给每一具‘尸体’打针,在默不作声中有种奇怪的熟练。
路明非的情绪刚刚差点到了,这会儿被眼前场面一打岔,竟然又懵又不争气地打起了嗝。
一个穿黑色西装,戴金丝眼镜,脑袋秃得发亮的小老头儿拿手帕捂着口鼻,一边叹气一边朝他走来。
经过那些满是弹痕的墙壁时,他的叹息声就越发感人,感觉他根本不是在乎这一战死了多少人,而是心疼损失。
“看你的装束,是新生?还是来参观校园的?”他眉头皱着,上下打量路明非。
“我嗝~”路明非扯了扯嘴角。
都说人在高度紧张或失落的时候,会陷入失语状态,他现在就是如此。
“我是风纪委员会曼施坦因教授。”金丝眼镜老头盯他两眼,鄙夷摇头,“现在的学生,入学不把课业放在首位,却参与到这种无聊的游戏里来,很好玩吗?”
他说着说着就有了怒气,指着建筑外那些布满弹坑的花岗岩墙面,“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啊!”
路明非讪讪一笑,然后就看到有个护士撩起顾谶的衬衣下摆,在他腰上给了一针。
“哎!”他下意识喊了声,干嘛啊,这是给人打针还是给猪接种呢?
不过马上他就清醒过来,是了,人都已经死了,在哪里打针、被当成人还是牲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路明非重新坐了回去,抱着膝盖,低头看着从台阶缝里钻出来的小花。也叫不上名字,就是一朵小白花,指甲大小,有风吹过的时候就微微拂动。
直到眼前投下阴影,多了一双白色的平底鞋,哪怕是在硝烟渐散、人群匆忙的此刻,仍干净得一尘不染。
他怔了下,能把小白鞋穿得这么干净的,他只见过一个人。
路明非抬起了头,看到了背光的颀长身影。他手背搭在额头上,像是躺久了要放松一下似的,另一只手里抓着折叠粗糙的西装外套,白衬衫因为大片的血迹而紧贴在身上,匀称的腰线风骚显露。
路明非就这么仰着头,懵了。
“看到老朋友死而复生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顾谶笑着开口,下一秒路明非就用力抱住了他,少年瘦弱的胳膊此时格外有力,还不住拍着他的后背,他后半句话才轻声说了出来,“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么?”
“咳咳。”旁边,古德里安跟富山雅史互相搀扶着,眼神古怪地看着两人,尤其是在看趴在顾谶胸口,像是埋头啜泣的路明非。
“我还以为是诈尸了。”路明非马上松开顾谶,咧着嘴笑。
他刚刚感受到了,人是热的,还有清楚的心跳,无疑不在告诉他眼前之人还活着的事实。至于为什么近距离被狙击枪命中还没死的原因,他压根儿就没考虑,此时他已经被‘顾谶还活着’这一惊喜给冲傻了。
就像海浪掠过沙丘之后,小小的螃蟹从洞里钻出来,留下一串脚印。只是看到就瞬间解压,想要在沙滩上用力奔跑,甚至打滚。
顾谶摸索着自己的腰,“你刚才看到是哪个混蛋给我扎的针了吗?当我是猪么,可疼死我了。”
路明非只是憨笑,以前还不觉得,可现在看到对面之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跟他吐槽的时候,他就觉得格外亲切,就只想笑着听他说。
而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模糊,他忍不住抬手揩了揩眼角,吸着鼻子别过头去。
顾谶目光低了低,装作没看到,转而问富山雅史,“老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富山雅史呆了一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
古德里安一脸迷惑,“老富?”
富山雅史轻咳一声,“中文语境里,称呼前面冠上‘老’这个字,是朋友之间亲近的称呼。”
古德里安摸着下巴沉吟,“那老公、老婆”
“自由一日,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因为今天是学校的‘自由一日’。”富山雅史选择打断这个思路清奇的笨蛋,因为他很容易带偏话题,而一旦话题被他带偏将很难聊回来。
“什么是自由一日?”路明非多少恢复了冷静。
“简单讲,就是学生们可以自由行事,而不会受到校规处罚的这么一天。”古德里安说道:“比如刚刚就是一场真人CS。”
路明非‘啊’了声,既有些无语,也是因为对CS这个词有点敏感,因为这太容易让他想到被作为队友的顾谶支配的时候了。
“可你们浑身都是血。”他不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