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日头已渐渐西沉,缓缓滑向天边。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被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之色,天幕逐渐暗淡,气温较之白天也凉快了许多。偶然间有几只飞鸟掠过上空,鸟鸣声清脆悦耳,回荡在这空旷的田野之间。
江星白正带着孙尚儒等人行走在回城的路上。今日的葬礼几乎惊动了小半个邯郸城,百姓们纷纷跟随丧仪队一路而来,锣鼓唢呐声震天作响,诵经哭喊之音此起彼伏,传彻四野,冥纸白幡在风中翻飞,如同雪花般洒满天际,整个场景浩浩汤汤。而此刻,只剩下江星白和孙尚儒他们几人孤零零地走在这郊外的小道上。
这一片都是人烟稀少之地,而且离主城也尚有不少距离,他们走的这条小道两旁几乎没有草植树木,远处还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和零星分布的农舍,在夕阳下这片郊野,静谧而又略带萧瑟。
跟着观察了一整天,孙尚琂和朱棠已是疲累不已。尤其是朱棠,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而孙尚儒却饶有兴趣地听着江星白的各种讲述。
江星白回头看向众人说道:“诸位,此地离邯郸城还有不少路程,未免回程乏累,不如就由我讲一讲这仁义镖局万总镖头的事吧?”
孙尚俍对万大全也很感兴趣,孙尚琂疲倦之意全然消散,一下子做好了闲聊听故事的准备。
江星白缓缓道来:“这万总镖头出身普通人家,少年之时便父母双亡了,所以那时没有拜在武林门派之中习武,在一家普通镖局里当学徒,跟着老镖头学了一些入门保命的功夫,后来他年岁渐长,就做了趟子手,当时那家镖局的老镖头为人忠厚,人缘也好,给镖师的月钱很及时,从不随意克扣,所以不少江湖名门大派的弟子出师后也来到这家镖局谋生,这些名门大派的弟子见万大全聪明伶俐又勤奋好学,闲暇之时便将一些门派可传的武功教给了他,那时的万大全很是上进,一有闲暇便练功,短短几年武功上就有了十足的长进,再后来他更大一点的时候,也能做镖师押货走镖了,所以那时的他和老镖局日子虽然过的平淡,但也安逸。”
孙尚儒听到这处,有些敏感,问道:“那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江星白点点头:“是啊,走南闯北押镖的,哪来的安逸二字,有一回,某个雇主托运了一批珠宝运回西北老家,这批珠宝价值大约八千两左右,但这一趟镖的佣金也是够高,如果顺利运到的话,赚的钱足够镖局所有镖师趟子手再多提一成分红的,当时镖局的镖师们都希望接下这单生意,老镖头犹豫之后也是接下了这单买卖,不过西北苦寒贫瘠,向来是马帮盗匪猖獗之地,所以这次老镖头带上了镖局内所有的精锐镖师出发,但走到甘肃某地,还是被拦路的响马盯上了,那伙人伪装成马帮模样,借口赶路多日,粮食清水耗尽,找镖队借些水粮,老镖头心善,就给了他们一些吃食,他们吃完之后还假意要以银钱和货物相抵,就在众人以为这些人是厚道人之后,突然又冒出了一队响马,镖局众位镖师拼死抵抗,抵抗之时还拼命护着那群马帮之人,谁想到等这些镖师拼地精疲力尽之时,那群马帮之人抽出了钢刀向镖师们攻去,老镖头和镖师们措手不及又在两相夹击之下,顿时伤亡惨重,可镖局这一行的规矩是镖在人在,人死了都要护住镖,他们只得拼死抵抗,等到响马抢到镖车货物之后,镖师们也差不多死伤殆尽,老镖头不得已只能下令撤退,那群响马心狠手辣,又追杀了几里才肯退去,最终只有老镖头、万大全还有白虹剑派出身的一名镖师九死一生地回到镖局,而那名镖师也在回到镖局不久之后重伤身亡了。”
这等凄惨之事说出来,众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孙尚儒惊叹道:“竟然还有这种事,先是用计骗取老镖头信任,接着再设伏兵,再接着两边夹击打一个措手不及,抢到珠宝货物之后竟然还不留手,一路追杀至此,这帮强盗居然一点人性都没有!”说着孙尚儒的双拳握得咯吱作响,眼神中一股凌厉的杀意。
江星白看着孙尚儒,自然能看出这小兄弟眼中的怒火,轻轻拍了拍孙尚儒的肩膀,随后缓缓开口,话音沉重:“孙兄弟,做响马勾当的,他们打家劫舍早已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在那广袤的西北之地,他们为了争抢地盘、水源,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彼此之间争斗激烈。而且这些人本就是活在生死边缘的亡命之徒,对于人命,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
孙尚儒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寒意。他忍不住追问:“那老镖头呢?他的镖局,他的家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江星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位老镖头,他一生心血都倾注在了这家镖局上。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镖局遭受如此重创,心中的痛苦与悔恨难当,接着就一病不起,身体日渐衰弱。”
江星白接着补充道:“而那个丢失了镖物的货主,自然也是不肯善罢甘休。他前来索赔,可这哪是八千两银子就能了结的事情?老镖头为了赔偿货主,只能拿出多年的积蓄才勉强凑够了赔偿金,可赔完钱之后还要那些丧命的镖师兄弟们的家属进行赔偿抚恤,又是一大笔支出,最后老镖头只能忍痛将镖局的房产卖了才勉强补上这个窟窿。”
听到这,众人的脚步声慢了些,一脸唏嘘。
江星白再补充道:“老镖头在病痛和心痛的双重折磨下,最终怨愤离世。他的家人自然也失去了依靠。那些镖师们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偌大个镖局在一夜之间崩塌,唉,每每想来都是无尽的凄凉!”江星白说到这里,无奈一叹。孙尚儒一拳打在自己手上,问向孙尚俍:“大哥,为什么越是心肠好的人越是这么无奈,命又这么曲折呢?”
孙尚俍看着自己的弟弟,满脸愁容,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拍着孙尚儒的肩。
柳湘凝也是一脸心疼地看着孙尚儒。
江星白停顿了下,看着孙尚儒,问道:“小孙兄弟,接下来的事还要听吗?”
孙尚儒点点头。
江星白继续说道:“那老镖头死了,镖局房产卖了,剩下的镖师自然也散了,老镖头还有一妻一女,平日里老镖头都是把万大全当儿子养的,万大全自然不能不管,他拿着仅剩的钱租了一间简易的屋舍,供师母师妹居住,他自己则去别家镖局应聘镖师,有家镖局见他功夫不错就用了他,这万大全也是个一根筋,每次走镖,遇到山贼劫匪,不要命地砍杀,那些山贼只想打劫些财物,遇上这种不要命的自然害怕,恰恰也是这样,万大全出镖的镖队就没失过一单镖,他的佣金也是水涨船高,后来万大全攒够了钱,就带着师母和师妹来到了邯郸,自开了一家小镖局,一点一点做起,走南闯北十几年,才创建了今天的仁义镖局,不过他的师母在很多年前就已病逝了,而他那师妹和他年龄相仿,到了年岁自然而然就结为了夫妻,如今生活才算得上真正的安逸。”
孙尚儒听到这处心下才释然,淡淡笑道:“看来这样也算是个好结局。”
江星白则笑道:“不止呢,玩总镖头有一个规矩,凡是押往西北的镖,无论大小都由他亲自押运,而且每到西北,他都要砍杀当地一伙响马,以告慰当年那些同伴和师父的在天之灵,所以这几年,西北那边的盗匪见到仁义镖局的镖旗,都会退避三舍,还给万总镖头起了个绰号叫万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