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久久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她侧头瞧了瞧桃花源的入口,除了被风吹落的桃花瓣飘在眼前外,根本不见有任何身影的出现,她心中暗想都这么久了,离忧还不知道回来哄她,看来是真不把她放心上了,便登时秀眉紧蹙,红润的小嘴也噘得老高,气鼓鼓地回过头来直喘粗气。
其实在回来桃花源的路上,久久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该怎么收拾离忧,无非就是骂他几句打他几下,再等着离忧来哄她开心,届时不管离忧说什么,她都一定会消气,哪怕离忧什么都不说,只将她抱在怀里亲亲她,她也会就此作罢,哪知她等了许久,离忧竟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可见一定是她平日太温柔,才让离忧现在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越想越气,终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咬牙切齿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就好似将空气当成离忧一般,进行疯狂地捶打,良久,这火气也没有消下去半分,反倒更为旺盛了,愤怒地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想倒一杯茶来压压火气,然一回头却发现,那茶盘下方压着一封信,她不晓得这是谁放在这里的,便拿起来看了看那纸上所写。
「若想寻我便来明德殿,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信上的字迹虽然陌生,可落款上俏儿这个名字久久却并不陌生,这样明目张胆地上门挑衅,当真是太过分了,她原本就发愁她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呢,偏赶巧这俏儿就来此求打,那她也就不同俏儿客气了,心道既能让她出气又能抓获俏儿,这两全其美的好事怎能不做,便真就站起身来,含怒离开了桃花源,踏着青石小径,伴着漫天飘落的如雪杏花来到明德殿外,久久心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变得有些沉重,恻然地望着牌匾上清晰的三个大字,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回忆也再次涌进脑中。
她想到以前住在这里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如今只相隔五百年,她早已成为了阴山女君,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回到过这里,哪怕桃花源离这里只有几步之遥,她都从未主动回来过,彼时的她曾以为,时间会将她心中的痛苦慢慢消磨殆尽,可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五百年的时间不短,足够让她平复当年听到阖族惨灭时的痛彻心扉之感,然这五百年的时间又还是不够长,她虽已不再似当初那般伤心,却还是无法将此事从她的记忆之中彻底抹去。
心中颤了颤,瞧着脚下的青石小路和漫天花雨,这都是云廷亲手铺上种上的,她依稀记得大概是她三十岁的时候,那天浮梦抱她出去玩耍,直到午时才领着她回来给云廷做饭,但没想到是,离到达明德殿不远时,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过这事对于神仙来说,诚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使用仙术也就可以将雨避在身外了,可眼瞅着就几十来步路,浮梦又嫌施法太麻烦,便抱起她,一鼓作气向殿内跑去,还正迎上想要出去寻她二人的云廷,浮梦登时将她塞进云廷怀中,径直走到柜子前,与此同时,还叮嘱道:
“快给久儿擦擦头发,小心她染上风寒。”
其实不用浮梦说,云廷也已经自然地拿过脸帕,替久久擦拭沾湿的发丝,这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他又怎会不做,但嘴里却还是顺从地回了句。
“好。”
浮梦拿了身嫩粉色的衣衫,边替久久换衣服边抱怨道:
“我同你说,咱们天狗族呢,虽然一向崇尚朴素,喜欢自然,但是你也晓得我最讨厌脏乱之物,你看我这鞋子就因为这次下雨才弄得满是泥泞,可见咱们家还是需要好好规置规置的,你得空就在咱们殿外修一条小路,也免得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云廷晓得浮梦一贯爱干净,他又一贯宠溺浮梦,再次柔声顺从地应了句。
“好。”
隔日,明德殿前真就出现一条长长的青石小路,路两旁还种满了浮梦最喜欢的杏花,那时的久久还小,她只能想到,仅短短一宿就出现了这么美丽的景色,那一定是云廷得空了,直到她长大后,拥有了自己心中的第一朵桃花,她才晓得其实并非是云廷得空了,只不过因为是浮梦所说,他就会放在心上并且立刻去做。
云廷是个好君主,是个好父亲,诚然也是一个好丈夫,而浮梦亦是如此,可惜作为他们的女儿,她却没像他二人那般出色,她都未来得及对云廷与浮梦尽孝,也未来得及让族人安康宁乐,这阖族就因她而惨灭了,她一直觉得她这个女君做得太虚有其表了,现如今她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证明,她可以像云廷和浮梦那样心怀责任二字,也是可以配得上阴山女君这个称号的。
义无反顾踏进了明德殿内,俏儿正品尝着手中那盏热气缭绕的清茶,一派妖娆妩媚地坐在云廷曾坐的那个位置,久久心中不大高兴,那是她心怀天下苍生的父亲坐过的地方,俏儿这种阴险狡诈之徒委实不配,或许俏儿也感受到久久的这种不悦,她起身走到久久面前,用那充满魅惑的声音说道:
“妾身第一次见到女君时,女君都还未出生呢,没想到千年之后,妾身与女君竟还有缘再见,只是未曾想,彼时的天狗族辉煌无比,如今已成了这落魄的模样,倒叫我这个熟人有些伤感呢。”
久久没有理会俏儿这恶意的唏嘘,只冷冷回应着。
“熟人?不好意思,本上神向来记性都不大好,可着实记不起来你这个熟人,你也不必与本上神套近乎了,还是快些算算咱们之间未清过的账吧。”
俏儿好看的羽玉眉微微皱了皱,先前她就被离忧噎得哑口无言,如今又被久久冷言冷语地对待,她真不晓得他夫妻二人在哪里学会这么多噎人的本领,可她的确不擅长这些,只能怒目圆睁,愤愤道:
“哼,要说清算也该是妾身说,女君不要忘了,当年妾身所受之苦,全都是两位先女君加诸在我身上的,既然女君已经迫不及待要为母还债,那妾身就得罪了。”
她一改之前那魅惑之态,眼里透着愤恨,手握青蛇杖向久久疾冲而去,然久久却并未慌张,毕竟俏儿这样的速度和功力,可着实不配让久久放在眼里,先前在凡间,她不过是因着放不开才没有使出全力,如今在这仙界,久久便不用束手束脚了,于手中变出桃灵剑,轻松接下俏儿所有的招式,顷刻间,就让俏儿倒地不起,紧接着,她手握带着银白剑气的桃灵剑,急速刺向俏儿。
可在将要触碰俏儿之时,久久忽地就怔在了原地,而怔住的原因却是因为,她看见俏儿扔出两个她极为熟悉之物,这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自然是阿清阿欢的毛发,毕竟除了离忧之外,也就只有她这两个宝贝女儿可以左右她的情绪了,而这些其实都是俏儿事先就准备好的,她觉得这两个宝贝一定会在她和久久打斗时,为她争取到有利时机,没想到还真如她所愿,派上用场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方才俏儿眼见着久久的桃灵剑正向她刺来,她顿时仓皇失措,心道久久今年才五千五百岁,而她现在有着六千年的修为,为什么还是打不过久久,她实在想不通,然脚下却还是快速后退几步与久久拉开距离,也趁此拿出阿清阿欢的毛发,向久久扔了过去,之后的事也果然不出俏儿所料,此物现在久久眼前的瞬间,她就停手呆愣住了,这对俏儿来说是一个大好时机,俏儿定然不会错过,冷笑一声,自掌心发出体内的蛇毒打向了久久。
可这些久久都看不到,彼时的她迟迟不能回神,直勾勾地盯着飘落在地的两缕毛发,她晓得那不是幻术所变,是阿清阿欢真实的毛发,只是她实在不晓得,俏儿到底为何会有她们身上的毛发,她想着难不成是阿清阿欢已经遭遇不测了,可是她们不是天生就有长生诀的庇护吗,虽然只承了长生,并未得到练成之时的大量修为,但婉月的千年修为当年可都已经给了她们,她们天生就是带着千年修为出生,又怎会轻易死掉。
久久心乱如麻,这是她曾经与老天抗争才保住的孩子,是她怀胎一年辛辛苦苦生下的亲生骨肉,于她而言,自然重要无比,虽然她时常因为阿清阿欢的上窜下跳被气得火冒三丈,但她此时却极度渴望她们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哪怕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以斗嘴吵闹的形式出现,她都可以接受,只要她们活着就足够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对阿清阿欢的担心,自然也就注意不到眼前的危机。
直到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带她旋身驻足后,久久的眼睛适才动了动,看向她身旁之人,却仍然处于发愣的状态,她发现是离忧正在搂着她,还满眼担忧地看着她,嘴里似乎在同她说着什么,可她心系阿清阿欢的生死,没有听不清,只知道怔怔地望着离忧,而倒在地上的俏儿也万分惊讶,她之前特意跟踪那狐族公主,明明亲眼看见她将离忧带到那个小屋之中,那离忧此时又怎会来到此处。
俏儿实在不明,捂着先前被久久划伤的手臂,恶狠狠地瞪向离忧与久久,又因着计划屡屡被破坏,她心中难以服气,怒火也燃烧不止,终是在不甘和愤恨的驱使下,她失去了理智,重新握紧青蛇杖向久久飞冲刺去,离忧最见不得有人伤害久久,若是叫他亲眼瞧见,也只会将他的坏脾气解放得干干净净,诚然俏儿这一举动,正将离忧许久不起的杀意再次唤醒。
原本就因离忧一直信守对妖王的承诺,他才多次给俏儿活命的机会,只是俏儿非但死性不改,如今还想对久久痛下杀手,他这心里真是不大顺畅了,也就不想再留俏儿的性命了,眸色冰冷地抬起手,对着俏儿就给了她狠劲的一掌,直接就将她震出几米之远,俏儿应声落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原本美艳的脸庞变得异常惨白,眼中惊恐不安地死盯着离忧,却感她体内似要炸裂一般剧痛难忍,修为瞬间荡然无存。
她晓得离忧一定是将她体内的妖丹震碎了,看来她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但她仍旧不肯服气,她觉得她每次所想的计划都可以称得上天衣无缝,可每每计划都不按照她心中所想去发展,她怨天怨地,痛恨老天为什么总是和她作对,却唯独不怨她自己的好高骛远和不自量力,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终是消散在离忧与久久面前。
久久亲眼看见俏儿魂飞魄散,她知道这对离忧很简单,离忧若真想出手,俏儿连出一招的机会都没有,她也觉得俏儿的确死不足惜,可是阿清阿欢现在生死未卜,她只能从俏儿嘴里去探知阿清阿欢的下落,但现在俏儿已经不在了,她还能从哪里得知阿清阿欢现在到底是生是死,一种恐惧感自心间油然而生,她登时心急火燎地对着离忧喊道:
“你杀了她干什么?我还没问她阿清阿欢是死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