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很正常。
那些谏言皇储事宜的,大多被打入牢中,一言定生死。
那些求情的倒还好些,削俸削职,流放充军,至少是保住了性命。
上次已有十余人,这次又是近三十人。
然后,终于无人敢言。
朝臣也是人。
他们也会害怕。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阎子清、余景业那般刚正不阿。
大部分人,还是明哲保身。
然而,不管如何,为江晨瑜而铸的这条路终究还是被江玄胤铺起来了。
用的,将会是无尽的鲜血。
金陵大牢在城中东北角僻静处。
大牢分三层,地上一层,地下两层。
某个夜晚,张离繁来到了这里。
他拎着一壶酒和一篮子的菜,显然是来看望某人的。
守牢的士卒听他说明来意后自然不敢多拦,当即由一个牢头领着去了地下一层。
在某个角落里,他看到了铁栏杆后的宁望平。
宁望平穿着肮脏的囚衣,在牢房中央负手而立,微微仰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尽管身在牢狱中,但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萎靡,依旧清朗平静。
张离繁放下酒壶,放下菜篮子,席地而坐,微笑道:“在看什么呢。”
宁望平转过身,也席地坐下,与张离繁隔着栏杆,洒然道:“看月亮呢。”
“这地方哪里看得到什么月亮。”张离繁摇头,为宁望平斟了一杯酒。
“没办法,在这里只能看看心里的月亮了,总归聊胜于无,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宁望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苦笑道。
张离繁拿起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递给宁望平,眉眼轻垂:“何苦呢。”
宁望平接过米饭和筷子,笑着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米饭:“不苦,这不还有饭菜吗。”
“你这一走,大楚良臣可就不多了。”张离繁叹了口气,饮了一口酒。
“有你就够了。”宁望平夹起一条青菜,“我相信你。”
“可我有时候甚至不相信我自己。”张离繁有些苦涩,“当初的三人里,我其实是最寻常的,可偏偏我走到了最高的位置,活得也是最久,奇怪,真奇怪。”
“一点不奇怪。”宁望平手中的一碗米饭已然少了一半,“因为你是张离繁。”
“那你呢,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张离繁为宁望平夹了一块肉片。
“当然因为我是宁望平啊。”宁望平大笑。
张离繁也笑了起来,好不畅快。
他收住笑容,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其实也都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蜀王殿下。”
“因为陛下是江玄胤。”宁望平很认真地回答。
张离繁失笑:“你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吗?这般说话。”
“早年的经历对陛下影响太大,所以他一直都是以表面温良实则狠厉的姿态处世。他希望继承者能比自己更狠,而不是像前太子、燕王那般太重情。至于齐王,倒也心狠手辣,但奈何太蠢。剩下的选择,自然只有蜀王了。”宁望平说得很轻松,仿佛不是再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
“你倒是敢说。”张离繁再为宁望平斟酒。
“反正都要死了,想说的自然要说出来,不然就没机会了。”宁望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