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深夜,她久久等候他上线,等到凌晨,她才接到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在酒吧,让她别等了。
他的语气有些醉,她担心他出事了,心里仿佛失落了一般,便寻着他所在的位子,深夜打的前去。
那是她第一眼见他,这个男人,与她同在一个城市,她每晚与他说话,此刻,她是第一眼见着他。
他沉沦在酒吧暗色的光里,一个人坐在靠边的角落独自饮酒,脸上泛红,衣衫凌乱,眼神迷离。
深夜的酒吧,有些冷清,她走到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着她,“你来了?”轻声询问,仿佛在与老朋友打招呼。
“怎么了?”她坐了下去。
他避而不答,举起一只酒杯,递给她,“来,陪我喝酒,见着我别失望就好。”脸上是醉意的笑容。
他诚恳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她只好把一杯酒全吞了下去,心里翻腾难受。
那个夜晚,她陪着他喝酒,那么多年了,她是第一次这样地饮酒,心里不明白原因,只觉难受,陪着他醉。
早上在酒店醒来的时候,他仍在沉睡,她看着自己衣衫不整,头脑疼痛起来,无法知晓与这个男人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看着那个男人,他熟睡的表情显得安详,轮廓分明的脸庞写着沧桑,她想唤醒他,可是手指抬到他的额间,瞬间就停住了。心里仿佛有一股火苗在窜动,她害怕有些话一但问出口,那微弱的火苗便会以迅猛之势把自己包围。
离开的时候,她在桌面上的纸条上写下,爱或许就是一场幻觉吧!这样的话来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她是一个寂寞的女人,结婚八年,始终与老公分隔两地,她闲来无事会在电脑上敲击些文字,赚些稿费满足自己的精神世界,她的精神世界是空虚的。
他是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婚姻的不幸,他便在另一世界寻找温暖,他们是一对寂寞的人,便在另一个世界寻着了,走到一起,便又各自分开。
她在自己的里如此写到,发在论坛上,却再也不见他的回帖,他的QQ再也不闪动,她突然仿佛孤单了,被放回到了孤单。
她本就是一个孤单的人,已经习惯了孤单本应该不再害怕,可是,她偏偏寻着了他,如何能承受再次的失落与回归。
她疯狂地拨打他的电话,却是长久地关机,她开始怀疑他是在欺骗自己,每夜每夜地守候在电脑前面等待他的消息,头脑里已经被他占据,思绪,怨恨,想念,汇成一股,纠结于心上。
几天后,他终于回复了她的短信,只是简单地几个字,我还好,别牵挂。
她便努力拨打他的电话,终于寻着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显得苍老而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她的心被他的声音所牵痛,他究竟在哪里?又承受了怎样的伤害?电话里传来汹涌的海浪声,她在电话里哀告,询问他的地址。
追逐到他所去的城市的时候,他已经在海边等候着她,一段时间不见,他仿佛老去了很多。
“怎么了?”她问。
“我离婚了。”他笑了起来,转过头去,望着大海自言自语,“终于寻着了解脱,所以出来轻松几天。”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突然转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等候我生命中的绿竹。”她的全身一阵颤动,几乎站立不稳。
“你是吗?我的绿竹。”他依旧不放过她。
她急忙慌乱地转过头去,不知如何回答他。
“好了。”他回过头去望着大海,“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他呵呵笑说。
“你就是绿竹。”他最终说。
她没有反驳,或许,连她自己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还是走进了自己的,那个三天三夜的故事,在她的身上沦陷。
她以为自己会那样一直陪他下去,在海边看海,吹风,陪着他行走,他是一个细腻的男子,会时不时在她的耳边吟诵一些诗句,那些诗句有着浪漫的余韵,飘进她的耳里,湿了她的心扉。
她如绿竹一样,陪着另外一个男子,给了他三天三夜的温暖与感情。她也以为自己能如绿竹一样,只会给他三天三夜的情感,可是她却错了,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完完全全爱上了他,为了他,她疯了,失去了理智。
她把丈夫与孩子遗忘在了脑后,当她想起这些的时候,回到那个城市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过不回以前那样的日子了,在家安静地写东西,照顾孩子,她无法做到。
见着那个男人,她觉得自己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直到那个男人从网络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急慌了起来。
那个夜晚,她的男人从外地归来,她却守候在电脑前,傻傻呆呆地坐着,他回到家里,见着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心里觉得莫名的难受。
走到孩子的房间,孩子却是晕沉地睡在床上,嘴里轻微地在呻吟,他走过去,用手触摸,孩子额头发烫,他心里慌了,急了,走到外面,对她咆哮如雷。
她的神思恍惚,与他争吵了起来,八年来,她是第一次与他争吵,满脸的泪水,嘴里说着胡话。
八年的感情,一夜之间破碎无遗,她知道自己的心飞走了,连自己也无法留住,在医院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孩子躺在病床上,她无动于衷,她从没这样冷漠过,心里有些微微自责,但一回到电脑前,那些自责便彻底消失了。
第二天,他便砸了她的电脑,她所有的期望与寄托,她的精神世界瞬间被他毁灭,她如一个泼妇般在他身上又撕有打,哭泣一夜。
离婚,当她平静地提出来的时候,另外一个男人已经消失无踪,拿到离婚证书,她便在城市里四处打探他的消息,最终知道他已去了北方,去了她最爱的那片草原。
她记得在网上聊天的时候,他这样告诉过自己,他的理想是做雄鹰,在蓝天里飞翔,不受任何约束。
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来信,等了一年,他终于给他发来了消息,他告诉她,自己已经离开了,依旧是让她不要牵挂。
她通过网络搜索到他的地址,便马不停蹄地向那个城市赶去,赶往那片草原。
她的思绪在回忆里沉沦,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抵达那个城市,她提着行李走了下去,天,灰蒙蒙一片,寒冬的雨仿佛要降临在这个城市。
她在车站四处张望,无法望见他的影踪,独自打的向他所在的山村赶去,抵达那里的时候,小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夜色开始笼罩。
冷清的山村,她不知晓他是过着怎样的日子?挨家挨户地询问,最终在一所学校里询问到他的消息,可是当老师领她去见他的时候,她惊呆在了那里。
“他死了,一年前就死了,他的坟墓就在这里。”那人告诉她,“他是这里的义务教师,来这里,因为抽烟和汹酒过度,最后查出肺结核晚期,来到这里几个月后就死了,后来查询他的遗物,在他的一个笔记本上发现了你的联系方式,以为你是他的至亲亲人,便和你联系上了,他还要一些东西在这里,所以希望你来领回去。”那人说完便把一包行李递给了她,她安静地站在坟墓前,小雨淅淅沥沥,只觉心里是悲伤的,觉得他欺骗了自己,却是无法痛哭甚至怨恨。
回到旅社的时候,她的眼泪才滚了下来,无法自抑,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一般,趴在床上哭泣了很久,然后收拾他的行囊,发现了那个日记本,那上面全是一些文章,她细细看的时候,才发现那都是自己所写的,她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的末尾处有一行字,‘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我生命中的绿竹,给予我三天三夜的爱情。’
草原荒凉如斯,三天三夜的爱情,她回到了自己的当中,再也没离开那片草原,在那里做起了义务老师。
只是这样的爱情,她却无法洞晓是宿命还是错过?
槐树下
五月的风吹起的时候槐花就开了,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密匝匝的开满了风铃似的槐花,谁也说不清楚这老槐树有多老了,只知道到了冬季老槐树粗大的枝干看上去有些苍伤。如今,茂盛的一树绿叶下挂满了淡黄的槐花,让这棵老槐树如同一把撑在天地之间巨形大伞。
白天,村里人喜欢聚集在老槐树下闲磕,到了夜间老槐树便像哨兵一样静静的守卫的山村。今天的槐树下没有往日的人群,静悄悄的,连那些喜欢吠叫的狗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主人栓在家里,连影子也没见到。只有两只伸着脖子的母鸡蹑手蹑脚的在树根下啄食。
静静的大槐树静静的村口,花也静静的开。
男人直直的站着,站在静静的槐树下。
男人不是村里人,看他那一副没有框的眼镜就知道是个文化人,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有点红,那目光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村头的那条小路。男人不说话,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站着仿佛凝住了一般,猛然间的一个哆嗦,却是烟火灼到了指间,脚下是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晌午的时候,槐树下的石头凳上搁着一只兰花海碗,堆尖的面条上摊着两只黄澄澄的荷包蛋,日头偏过树头的时候那荷包蛋上落下了淡黄的槐花。
男人依然那么站着,望着村头的小路……
古井边,乡亲的目光默默的陪伴着男人,谁也不唠嗑。只听见爷们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好心的大婶扯着娘的衣袖说:“叫他回吧,站了快一天了。”
娘抹着眼泪说:“由他站吧,娃心里不好受。”
大爷闷声嘟囔:“给娃送点吃的!”
小弟说:“娘,我给哥送去,他一天啥也没吃一口。”
“哥,喝口水吧,这有馍,俺给你拿来了青枣。”小弟把一盆青枣送到男人的面前。男人的眼睛突然有生命,一把捧住了那盆青枣,一双眼睛就红了:“她说,这枣最甜,给我夜里写稿时填填肠子。”男人的声音是哑的。一大滴泪就摔在了青枣上。
男人哽咽着。
小弟说哥别难过了,是俺姐没那命。
“是我的罪过啊!”男人恸声说。
小弟哭了,男人的泪水滴在青枣上一滴又一滴。
两年前,男人体验生活来到了山村,落脚在小弟家,娘把男人像儿一般的疼着,小弟别替多喜欢这文静的哥哥,还有姐姐杏儿,羞羞的总不敢露面,可总是把男人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叠在枕边,还总把男人的饭碗盛的堆尖。一家人淳朴的关爱像春风一样温暖着男人,让自小失去了母亲的男人享受着从未有的快乐和宁静。
男人的创作灵感像山涧的小溪潺潺流淌,常常笔耕到深夜,鸡叫三遍也不舍丢下笔。男人发现夜里屋总还点着一盏灯,杏儿也总会在夜深的时候,悄没声的进来送上一把青枣,然后低着头羞羞的说:“这枣甜,夜里填填肠子。”不等男人说声谢,便逃一样的跑出门去。
男人记得,杏儿说话轻轻的声音很好听,一双眼睛水一般的清澈,可山里姑娘怕羞,看见男人杏儿总是一低头就逃开了,身后摇晃着一条粗粗的辫子。
那一天的夜里,男人觉得写累了,出门透口气,刚跺步到院角,突然感到脚脖子上一阵巨痛……一条黑糊糊的小蛇不知怎么就咬了男人一口,钻心的疼痛,男人大叫一声吓傻了。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杏儿不知道从哪里蹿了过来,她喘息着,抓起男人的脚脖看了一眼,就把嘴凑到伤口上猛吸起来。当她吸吐到第五口的时候,男人开始感到了晕眩,当男人迷迷糊糊有点知觉的时侯,才知道杏儿正背着他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男人看见村口的老槐树在眼前闪过,杏儿是娇小的女孩,男人的重量让她满头满脸全是汗水,男人看见杏儿辫子绕在脖子间,瞪着一双眼睛咬着牙拼命的跑着,男人想自己是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弱小的女孩子背着。挣扎着要下地,杏儿却瞪着眼睛趁男人挣扎的机会将男人搓在背上拉的更紧了。
男人的意识又一次模糊了。
当男人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躺在老中医的病床上,据老中医说,咬男人的那蛇很毒,幸亏那姑娘帮他吸了毒,也幸亏那姑娘背他求医来得及时,否则他的命就没了。
男人问姑娘呢?老中医努努嘴:“在那边睡着了,这姑娘怕是累坏了脚上还带了伤。这姑娘为你命都不要,要知道吸毒也是很危险的。”
男人的心被这巨大的恩情撼动着,救命之恩啊!面对着面色苍白的杏儿,男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杏儿静静的伏在桌上睡了,脚上有带着血渍的伤痕。男人不由去抚摩那伤痕,杏儿却像小鹿一样腾的跳开了,脸色通红。
时间流水一样的流淌着,杏儿的青枣依然夜夜陪伴着男人,杏儿依然羞羞逃出门去,只是男人开始盼望着杏儿送枣来。
离开山村的那一天,娘抹着眼角把一包热呼呼的鸡蛋塞进男人的包包说路上吃吧,小弟抱住男人的胳臂叫了一声哥,就放声地哭了。男人的眼睛被泪水遮住了,四周寻了一遍,就是没见杏儿的身影。好心的大婶小声对男人说:走吧他哥,杏这孩子心软,不忍心送你,一早就躲走了。
没看见杏儿男人心里有些惆怅。
走到村口的时候,槐树后闪出了杏儿的身影,杏儿把一双绣着绿叶红杏图案的粗布鞋垫塞给男人,“你还回吗?”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男人懂。懂山里的女孩说你还回的含义。
“槐花再开的时候我就回了”男人说。
杏儿脸上飞起了红晕:“槐花再开的时候我在槐树下迎你。”
杏儿挑了高坡目送男人,就那么直直的站着。男人走出十步向她挥了挥手,她没动,仍是直直地站着,走出十步再挥手,还是直直地站着,二十步,三十步,一百步……直到男人回头看她仍是枣仁般大小直直的在站着。再往前就是转弯了,看不到杏儿的身影了。男人哭了。
都说命在人缘在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机率到底有多少?
槐花又开了,男人在大潮里艰难的行驶,身不由己。
槐花再开的时候,男人的老父亲绝症走上不归路。
槐花树终于又开了,男人来到槐树下却没见到杏儿的身影。
小弟说:“家太穷了,娘老了,姐嫁了。”
男人懵了,像被蛇咬时一样没了意识……
“姐盼了整整两年另仨月,就在她出嫁的前天下午,还到东边崖头上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男人懊悔啊,可懊悔也换不来流走的岁月。
男人的泪水终于疯狂的涌出来大滴大滴的摔碎在手中青枣上。
“哥,别难过了,这是命啊”小弟已经很懂事了。
“是我害了她啊……”男人的嗓子嘶哑了。
“告诉我,杏嫁哪里去了?”
“哥,娘说……”小弟抽泣着“娘说,别让哥看姐,让姐死心过日子吧。”
“好小弟,告诉哥吧,让哥也安心。”
小弟拉着男人的袖子,走到槐树的背面,指着远处山凹里一间小的像火柴合的房子对男人说那是姐的家。
男人仿佛看见那小房子前有个灰灰的影子在晃动那是他的杏儿。
男人的眼泪朴扑簌簌落在地上的槐花上,真想放声大喊:“杏儿,我回来了。”
“哥,姐老了,老的比娘还要老啊。”
男人失声恸哭:“都是我的罪过啊。”
月亮升起的时候,男人依然直直的站着痴痴望着那山凹,看那小屋,看那飘在屋顶的一屡白烟,看那小屋里一盏浑黄的灯火……
夜风起的时候,槐树叶在风中稀嗦作响,槐花幽幽的落在地上,落在男人身上,落在那盆青枣上……男人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向着那小屋,只有指间那点腥红的火明明灭灭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