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阙竖起耳朵。
除了山上的鸟儿的鸣叫,莫说是活人的走动声了,就连呼吸声,也只有他们两个。
陆媃率先开口:“此地,只有我们两个。”
“看来这伙山匪势力不算太大,下山大劫,也是全巢出动。”
“嗯。”
推开一屋的门。
腥臭之气,顿时迎面扑来。
接着星月光辉。
看到,这间屋子,不过是山匪睡觉的地儿,只是他们身上肮脏,才会有这般浓烈的腥臭之气。
臭气还好说,腥气,只能解释,他们杀了人,未曾清理自身……
关上门。
第二间屋子是存放兵器的。
十八般兵器,皆有。
储备的也足够。
“这伙山匪,不知是从哪来的,居然搞到这么多的好兵器!”赵阙喃喃自语。
“赵公子,快来!”陆媃突然喊道。
她的喊声,在黑夜里,响彻出去了很远。
赵阙忙过去。
但见,她所在屋子,陆媃点亮了灯,乍一进去,赵阙嗅到了脂粉气。
再定睛一瞧。
三位姑娘,不知死活的依靠在角落。
赵阙观察了下房间,未曾发现异常,走到她们三人的身边,用手指,试了试鼻息。
回头看向陆媃,缓缓摇了摇头。
“死了?”
“嗯。”
“救不活了?”
“生机彻底已断,落到山匪的手里,决计落不下好。”赵阙叹息道。
陆媃旋即转身出了屋。
赵阙把房门关上,看着正在出神的陆媃,说道:“生死有命。”
“她们太可怜了。”陆媃有些哽咽。
赵阙安慰道:“你为她们报仇雪恨了,她们泉下有知,必定感谢你的仗义相助。”
“多谢。”陆媃轻声道。
“嗯?谢我什么?!”赵阙纳闷。
陆媃解释道:“如果,是我一个人在此地,肯定不知所措,有赵公子在,好像有了主心骨,不会那么无助了。”
赵阙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便是你红尘炼心,真正的意义所在。”
陆媃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所谓的红尘炼心,完善自己的心境,就是要将自我变成无情之人?”
“错了。”
“错在哪?”陆媃逼问。
那位对她极好的师姐说,她见过的宗门的师叔祖,尽皆似乎不吃不喝不动的石头,根本感受不到他们是人。
而师傅称道,她们的师叔祖,正是把心境彻底历练的圆满,才会表现成这般。
赵阙唉了声:“磨练心境,绝不是把自己变成无情之人,若是走了无情道,才是走了小道,决计不是大道,而要是最终走向无情道,还不如修炼道家的太上忘情之法,且,太上忘情,也并非全然把所有的情愫忘了,只是令自身,更加贴近天道罢了。真正心境圆满之人,正如佛家那句偈语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前,我便已经和你说明了,每个人的心境是不一样的,各自的走向,也不会是一条道,呵,要是凑巧走了一条道,那便是炼气士们说的大道之争了。并且,等你心境真正圆满了之后,陆姑娘啊,你才会知晓,你的心境圆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陆媃依旧似懂非懂。
她心里默念着,赵阙传授给她的十六句诗歌,也就是她起名叫做《浣衣》的心法。
赵阙的心境在西塞的七载的历练,远比常人一生的磨练,更加的艰苦,所以,他的心境是圆满的,也正是基于此,他才会年纪轻轻跻身山巅三境之中。
个中三味,赵阙,当然清楚。
他可不是误人子弟。
“赵公子,我明白,你绝非凡俗,我……我还有一个问题,能否为我开解?!”
“你讲。”
赵阙顿时凛然。
“假如……假如有朝一日,我遇见了一位无比想杀的人,而此人,又曾给我极大的帮助,赵公子,我杀还是不杀?!”
“此问,不该你问。”
“啊?”
陆媃不解。
赵阙一字一句的解释:“你应当令此人害过的人,互相问问,此人该不该杀。”
这便是两种视角了。
就像,赵阙于大夏,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百将之首的辅国大将军,是战功彪炳,天下无人不识君的赵勾陈。
在寒山王朝,赵勾陈三个字,则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王,正是他,屠戮了多少寒山王朝的大好男儿,杀了多少赫赫有名的大高手,乃至站在山巅上的大宗师!!
这并非陆媃不知晓的,只是她困于自己的视线罢了。
陆媃一副醍醐灌顶的神情,以江湖礼,抱拳弯腰,“多谢赵公子。”
“小事而已,不过是你自己,太过执迷于表象。”
陆媃长松了一口气,好似肩上的担子,忽然卸下来了一些。
连赵阙都感觉到,她自在了许多。
不像方才,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即便语气轻松,依旧给赵阙一种,陆姑娘活的很累的感受。
走到最后的一间房子。
门被四个锁,死死锁着。
难不倒两人。
陆媃提起长剑,一剑便把四个锁,悉数斩断。
推开门。
满屋子的粮食。
有酒有肉。
一部分为腊肉,另一部分则是很新鲜的猪肉。
菜也有不少,皆是适合保存的。
“于这座大山里,能留有这些粮食,那些山匪,也不知留下几个人留守?!”
陆媃拿起一串腊肉,看着赵阙问道。
赵阙笑回:“自不必留守人,这座大山,不见人影,破地方,除了过路人,谁还会刻意搜寻?哦,或许,只有他们张贴在墙上的山神老爷,才会路过。”
山匪贴在此屋里的山神,样貌极丑,似是野猪成精。
“咱们把那三个女子埋葬了,再做些吃的。”
这次为赵阙主动提起。
陆媃轻轻点头,只有一个字:“好。”
还是她下了大部分的气力,赵阙在旁帮忙。
把三个女子谨慎的放于坑内,赵阙经手一位断气的女子时,愣了下。
“怎么了?”陆媃纳闷。
“没事,想起了些其他的事,与此无关。”
“那便好。”
陆媃还以为赵阙从三位女子的尸首上,发现了什么。
他自是发现了点迹象,其中一位女子,居然是被活生生饿死……
而看她脸色,又像被下了剂量极多的昏迷药,一直未醒。
另外两位女子,便是被山匪凌辱死的。
把她们埋葬起来后。
赵阙呢喃道:“此地的山,景色不俗,你们长眠在此,莫要因生前惨死,便怀恨在心,让经过此地的过路人,不得安生,害死你们的人,已让陆媃姑娘,尽皆斩杀,你们应当没了怨气,若有未去地府投胎转世的……姑娘,还望放下执念……早日归于地府,方为正经。”
听着赵阙的念叨,陆媃撇过头,擦了擦眼角划过的泪水。
恰好,天际闪过流星。
与她的泪水,一同出现,一同了无踪迹。
赵阙自是清楚,陆媃在伤感些什么。
她是从三位女子的身上,回想起了自己的从前。
若,陆媃命再薄一些,她的命,或许,就和三人一样。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转回匪寨。
生火做饭。
做饭前,陆媃把山匪用过的锅,清洗了数遍,直到看不见半点油渍,方才作罢。
而两人的碗,筷子,更是如此,甚至犹有过之。
赵阙百般规劝,说是清洗的够了,陆媃仍是不听。
做完饭。
看着桌子上的菜。
赵阙为她满了大碗酒水。
两人把桌子搬到院子内,于圆月、星海之下,吃饱喝足,实是一件美事。
“陆姑娘,不知到了梅塘州,去往何处?”赵阙举起海碗,问及。
陆媃道:“回赵公子,我是去往梅塘州的银海宗,替师傅看望一位和他老人家交好的老前辈,本来打算,多耽搁些时日无妨,陪同赵公子多走些路……”
刹那间,陆媃停下话语,脸色通红,欲言又止。
赵阙把海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笑道:“陆姑娘,听过那句话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你我的缘分未尽,将来必定另有相见的机会,若是,缘分尽了,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是一件闯荡江湖时的趣事。”
陆媃呆了片刻,灿然一笑。
“赵公子说的是。”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