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松林城,你感到奇怪了吗?”
“奇怪?并没有。”
陆烟儿点点头,想了下,说道:“松林城的灵气,比其他地方,要浓厚上两筹,炼气士身居松林城,所受的裨益,不比在高山上来的差。”
“或许是松林城临近梅塘州吧。”赵阙神神在在的回道。
这哪算是答案啊。
明明是敷衍。
“赵公子又说笑,梅塘州的炼气士确实不少,有名有姓的武夫更多,要是因临近梅塘州,松林城的灵气就高上两筹,梅塘州早就成为江湖人的圣地了。”
“陆姑娘的师傅有没有在下山时,叮嘱你?”
“自然是叮嘱了。”
“是否告诉过你,市井之中,藏虎豹?”
陆烟儿摇摇头。
“你们是大门大派,不在意小小的市井,陆姑娘啊,行走江湖,万事小心,谨慎些,总不为过的,就像是,你放下一些戒备,敢和赵某一同走一条路,不担心,赵某是比你修为更高的人,正在对你隐藏修为,企图在合适的时候,害了你?”
陆烟儿顿时吃惊的看着赵阙,又低下头:“我没想过。”
“不过,没关系。赵某千真万确,就是你看到的样子,陆姑娘不反过来害赵某,赵某就烧高香了。”
“哈哈……”
一时间,陆烟儿被赵阙逗笑了,“与你说句实话,我的真实姓名,并不叫陆烟儿。”
“叫什么?”
赵阙似是早有所料。
“姓陆是真的。重新介绍下,小女子叫做陆媃。”
生怕赵阙不知是哪个媃字,半点不做作的拉过赵阙的手,于他手心当中,写下媃字。
赵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媃字。”
“对!”
她的手掌冰凉,葱白玉指,似是水晶。
不提她是武夫,说陆媃为大家闺秀,亦是分毫不差。
“你不会生气,我用假名骗人吧?”陆媃娇笑的看着赵阙问道。
赵阙摇头:“出门在外,用假名,赵某当然不会在乎,应该的。”
“那么,赵阙,是不是你的真名字?”陆媃蓦地问道。
盯着他的眼睛。
想要看出,赵阙的眼神任何波动。
只是,她失望了。
赵阙的神情,平静的恍如一湖春水。
莫说是微风过后的涟漪了,活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
“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实名字,要是,我想用假名字,出行在外,直接用赵勾陈算了,反正天下都知赵勾陈,还能招摇撞骗,骗吃骗喝。”
“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你跟别人说,你就是百将之首的辅国大将军,别人也不信啊,谁会信?!辅国大将军赵勾陈,竟然像是一位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一样,行走江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与一位出自江湖门派的女子,露宿野外?!哎,要是你当真是赵勾陈,我就占便宜啦!”
“占了什么便宜?!”
“待我回到门派,和师姐、师妹们炫耀,说我行走江湖,最大的机缘,便是跟赵勾陈同行一路,你不知道啊!!!她们虽是常年在山上,但是会看官府邸报的,又经常听关于赵勾陈的事迹,对大将军,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恨不得,一块嫁给大将军!!”
“哈哈……”
反过来,赵阙大笑。
夜幕越发的清澈,慢慢的,银河显现,一匹银色的绸缎,横陈于天际。
除了两人的说笑,四周安静,脚下的路,在星辉和月光的照耀之下,仿佛铺上了一层银沙。
并不觉得冷。
而是有春季,舒舒服服的冷,春风扑到面庞上,凉凉的,好似,于清澈见底的甘泉,捧水,洗面。
有虫子的叫声。
侧耳倾听。
如有一支戏班,搭台唱戏,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
唱的最好的那个,合该有轰轰烈烈的掌声,再来几句,赞扬。
路边,稀稀落落的草,顽强生长,应当是,过不多久,漫山遍野,全是令人心生欢喜的绿意。
春季呵。
阡陌多暖春。
“你怎么停下了?”
陆媃问。
赵阙指了指,两人旁边的大树,拉着她到了树底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半湿半干的泥土上。
陆媃,心领神会,与他坐下。
“两耳不闻窗外事,仰望星辰,还是在我小时候,那时,同样一个好姑娘,坐在我身边,我们一会儿背诵着圣人经典,一会儿谈笑市井乐世,又想象着,将来的日子。
嘿,那时,我真没出息,我说,最大的心愿,就是陪她一辈子。
她不同意,表现的极为生气,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模样,她让我好生读书,考中状元,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后来……”
赵阙顿住了。
脸色神往。
多想,多想,多么想,回到,彼时彼刻。
他曾站在西塞最高的那座山上,仰望着明月。
嘴里,呢喃念叨。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后来怎么了?”
陆媃问道。
“后来啊,后来就那样呗,我认真读书,走出来,负笈游学,等走万里路了,再把万卷书补上,或许,就能考上状元了。”
听着赵阙敷衍的回答。
陆媃叹气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
她并未吵闹的让赵阙把实情说出来,毕竟,如此随便的回复,即便不是她,换成一个人,亦是不会相信。
但,怎么说呢。
人间的任何一人,将一生的经历的写下来,都是一部跌宕起伏的。
陆媃声音干哑的说道:“不然,我说说我的故事吧,反正我们一别后,或许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了,有个知道我过往的人,细细想一下,其实也不错。”
赵阙点点头。
陆媃拿出随身携带的水袋,饮了口水。
她的水袋上,绣了一颗牡丹。
牡丹富贵。
为平平无奇的水袋,镀染上不错的姿色。
“我啊,嘿嘿,出生简单,生在没几乎人家的村落里,比招待咱们的老伯那处村落,更为的简陋,没几个人的村落,整天想的事情,就是怎么找吃的,填饱肚子。
小时候,肉是常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滋味各样,有的好吃些,像是猪肉,有的发柴,不清楚是什么动物身上的……”
赵阙闻言一愣,终究未曾出声打断。
“后来想想,只是沉浮于表面,不敢深入的想下去。
村子里的孩子出生,一早就被指腹为婚了,我要嫁给家对面的壮壮哥,壮壮哥比我大十岁,虽然叫做壮壮,长的却瘦骨嶙峋,弱不禁风,壮壮哥死在我十一岁,有一伙人,突然闯进村子里,见人就杀,爹娘把我藏在干柴里,叮嘱我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
我死死捂住嘴,听到爹的哀求、厉嚎,听见娘发疯一般的唾骂、惨叫,当一切都安静了,我还是不敢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饿的两眼发昏,感觉快要死了,还是悄悄、蹑手蹑脚的从干柴堆里爬出来。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包括我爹娘,壮壮哥死了,被人砍掉了脑袋,他本就很瘦,我埋葬他的时候,轻轻一抱,他就被我抱在怀里了,很是轻松。
壮壮哥的眼睛闭不上,无可奈何,只能学着爹娘聊天,不经意聊起的那样,拿白布,遮住壮壮哥的双眼,推着土,将他埋葬,人嘛,生前不管怎样,死后,总要入土为安的。
等把认识的人,都埋了后,我才四处找来点吃的,踉踉跄跄的出了村,也不知进了哪座城,被人贩子瞅见了,带走我,先是让我吃了顿饱的,倒是没难为我,还令我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天便卖进一处大户人家当丫鬟了。
那家人家真是大啊,我每天见的,都是和我一般无二的丫鬟,再就是被奴仆层层环绕的公子、小姐,大户人家的家里有规矩,我们这些做腌臜事的丫鬟,看到公子、小姐、老爷等等大人物,必须要低下头,不能看,否则,就会丢进狗窝,让那数十条比狼还凶狠的狗,吃的骨头都不剩。
嘿,说起这件事,和我关系比较不错的丫鬟,终于熬出了头,伺候一位老爷的小妾去了,但是,天不遂人愿,不小心打碎了那位小妾喜爱的瓷器,让人丢进的狗窝,不消片刻,就被咬死了,我去问管着我们的人,要不要给她收尸,那人神情平静的不当一回事,说,还收啥尸啊,今天别喂狗了,明天一早,吃的什么都没有,比你为她收尸,还要来的干净。
唉,后来,师门凑巧有人到那儿大户人家做客,恰巧看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说是师门正逢难得的开门收徒,以我的资质,要想入门,虽说难一点,但总归是有机会的。
当时,我哪敢不同意啊,大户人家几位管着我们下人的,都在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跟他走了。
到了我现在的师门。
开门收徒,挺难的,要求极多,又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考核,我遍体鳞伤,为自己擦药的时候,疼的掉眼泪,终究结果是好的,我成功入了师门,被我现在的师傅选中,教授我功夫、学问。
也遇见了师兄、师姐,他们每个人都好好啊,像是待亲妹妹一样,待我。
我喜欢那里。
等我年纪大了,武学依次登高,也有了自己的师妹、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