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实在是又急又大,天际灰蒙蒙一片,气温也是急骤下降,赵雅说,今年真是怪事多,往年即便立冬,也得再湿热上一段时间。
她让赵阙换上缝制的绸缎青袍看看,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新衣服立马玉树临风,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更像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李木槿端着铜镜让他看,赵阙左右打量,最终还是换下来,穿上随处可见布袍,至于姑姑以丝绸缝制的青袍,小心叠放起来,他心里已有了另外的打算,青石城事了,着青袍,纵马出城,亦是潇洒的不能再潇洒的妙事。
柏文烈询问他“拜谢”曹经络的经过,赵阙细细回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曹经络见到他时,无论表现的多么淡定,依旧心绪凌乱至极,对他的称呼,一会儿一个样,好像与她相见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曹小姐,对赵将的心意,实在难得。”柏文烈悄悄的与他说,离远了李木槿。
雨声哗啦啦,庭院中移植的几株花卉被捶打的低头丧气,不成样子,积攒的雨水流到下水道,顺着低洼流去街道。
赵阙幽幽叹了口气:“世上的机缘巧合,当真令人捉摸不透。”
柏文烈说到:“依赵将所说,曹经络的父亲,也参与进来了?!”
一些事情不需要挑明。
他点点头,无奈道:“听她的语气,是这个样子。”
“锦衣娘的背景,超出了我的预料。”
“户部尚书曹斐都插手此事,只怕在京城中,谢之维的事,朝廷仅是清理了浮出水面的官员、势力……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现在顶着天大的名头,手里没半点实权,又有什么用?”
“赵将可以帮曹小姐。”
“吕师站在桃夭山上,也想着插手这件事。”
“居巢书院的院主吕清臣?!”柏文烈不无吃惊的询问。
吕清臣身为居巢书院的院主,但凡露出马脚,迎接他的将是泼天骂名。
赵阙皱着眉头,远处有人高高跃起,只拳捶向上苍。
偌大一场雨,竟然停滞丝毫,仿佛被那人,以拳头阻拦住了。
柏文烈武学修为不够,突然觉得阵阵心悸。
正是那,我辈武夫一拳,可问苍天。
一拳过后,再无异象。
“小城的外乡客越来越多了。”赵阙叹息道。
“我刚才感觉到了心悸。”柏文烈如实告知。
赵阙没说话。
李鸢子推开门,打了个饱嗝:“水越来越浑了,那人的拳意着实霸道,似乎连老天爷都得让他三分。”
柏文烈听的一头雾水,别的没听白,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青石城来高手了!
“谢葵对于江湖人的诱惑,实在大了些。”
“不管谢葵为何能吸引来这么多人,我必须要护佑她安全无事。”李鸢子低声说道,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相比于谢葵,我对保护她的少年更加感兴趣。”赵阙道,“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可以一路保护她到青石城,我期待与他见面。”
李鸢子叹了口气:“我回去继续疗伤了,是了,药不错。”
“嗯,有用就行。”
“这么说来,我又欠你人情了。”
“与我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恨秋山在赵某的心里,这点人情,远远还不上恨秋山对西塞的付出。”说起恨秋山,赵阙目光不禁朦胧了些。
李鸢子缓缓摇头:“我是师父最晚收的徒弟,但是师父叮嘱我,凡事莫向外求,恨秋山自有骨气所在,我又是师父最后一位徒弟,当然得做恨秋山新的中兴之祖。”
“所以,你不能死。”赵阙骤然说道。
李鸢子仍然是那身大红衣,穿在身上,似是要叮嘱自己一定不要忘了恨秋山:“杀死王世之前,我做好了即便身死也要报仇的打算,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就算死了,也死得其所,我无怨无悔。现在,王世死了,重新振兴恨秋山,便是最重的责任。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送死的。”
赵阙笑着点头:“恨秋山对西塞有恩,我亦不会坐视你去送死的。”
“如此说来,我要欠赵将军更多的人情了。”
“……”
她回到自己房中,关上门,留下一句话。
“吃饭叫我。”
以拳阻雨的人不见了。
但是他的拳意,仍然滞存此方天地。
赵阙感觉的到,那人不敬天地、不信鬼神。
此时,一位云雀冒雨前来,交给赵阙一封书信。
信是王厚禄写的。
书写的字极端正漂亮,却充满了匠气,可见字的主人在练字一道下了大功夫,然而走了岔路,进了死胡同。
赵阙记得王厚禄大字不识一个,想来,书信是请人代笔而写。
柏文烈凑上看了一眼,断定道:“绝对是集市卖字画为生的文人,给王厚禄代笔的。”
赵阙笑道:“我怎能不明白?俗话说,见字如面,以这字的水平,也长得不像王道长。”
书信的内容简洁直观。
能猜想到,写信之人,绞尽脑汁,把想要告知的内容,举重若轻的写出来,还不失了妙笔。
信的末尾,蚯蚓爬爬写着王厚禄三个字,好似是王厚禄拿着笔,别人推着他的手所写。
柏文烈笑的不行。
李木槿听笑声过来,第一眼着实惊讶到了,在西塞兵营待的时间长,只有寥寥几位货真价实的儒将,能把字写到这般漂亮的程度,再看一下末尾:“王道长果然非寻常人可比,哈哈……”
书信的内容有王厚禄说话的口吻,他说,赵先生委托的事情,已然试探了,曹小姐形迹可疑,眉眼里有挥之不去的忧愁,估计家里面出了事,或者,有她解决不了的危险。
剩下的几句话,则是称赞赵阙慧眼如炬、英明神武,提前察觉,曹小姐有了“症结”,话语贼书匠气,仿佛一位经学书生,昂首长吟的诵背《诗经》。
去见了一通曹经络,她尽管说,担心赵阙将此事,捅到朝廷上,揭发了她们父女两人,连累曹家,但他觉得并不那么简单,谢葵是谢之维的独女,又背负神通眉间鹊,换成天下任何一位野心家,都将眼热的不得了。
谢之维死谏朝堂,直斥天子失德,接二连三的影响有多大?迄今为止,不论江湖的门派、势力,亦或朝廷官员,皆在观望事件的进一步发展。现在,谢葵途径青石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小小的青石城,风雨欲来,龙蛇混杂,恨不得搅个天翻地覆,吞下谢葵这位无助的女孩。
小小青石城,居然能够看透半座江湖?赵阙现在可不信传闻那样,江湖人旅居江湖,不过问那朝堂事。
“保护谢葵的少年,面对如此庞大阵容的守株待兔,该如何打算呢?”
雨水自房檐流到庭院,成了雨帘。
柏文烈实在纳闷,求教道:“赵将,您为什么对一位少年,如此关心?”
“难道,谢葵一路上就平安无事了?不说朝廷,觊觎她的神通眉间鹊的江湖高手,大有人在,为何谢葵还能走到青石城?岂不是说,偌大的江湖,不过如此?!”
“您的意思,保护谢葵的少年,大有古怪?!”
“大有古怪?单单一个大有古怪,可形容不了这少年。青石城而今藏龙卧虎,一部分人,目标是谢葵不错,恐怕,另一部分人,则为了少年来的。”
“……”
柏文烈彻底回过味来了,赶紧说道:“赵将,倘若让那少年来云雀……不不不,到云雀太亏才了,西塞疆场才是他大显身手的地方!像当年的您一样!”
“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