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嘟噜道:“不听话!他老家伙又不管屋里。”
我们这个家要是团结一致,没有那么多矛盾,我就会当面反问她:“我在哪里要打你们家的胡玉了?”
可我没那个底气,我没做声,径直背着书包回屋里了。外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来我们家,不问是非青红皂白的,向这个家的子孙兴师问罪。可我的感受有谁在乎?我的委屈又向谁诉说!
在自己家的塌子里,屋门前,我作为这个家的后世子孙,我仿佛成了众矢之的。后人有读到此处者,可以此家为戒。
奶奶的破口大骂竟没有因为孙子的年龄增长而消停些,也没有因为我们的成长需要而存有丝毫悲怜。
她在破口大骂的过程中,如果有个跟我们家毫不相干的路人经过,老人转过去的脸上可以顷刻之间堆满欢笑,她热情的打招呼,仿佛多年的好友,多年没有碰面了。路人往往反而吃惊,尴尬的脸上也倾泻笑容作为回应。这时候然后奶奶转过脸来,对着这个家,对着我和妹妹顷刻开始咆哮!有时候她在搓衣服的时候也会这样。
奇就奇在这里有一个时间上的紧凑。奶奶在破口大骂的过程中,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顷刻之间脸上欢喜成一朵花,然后又须臾之间接着对我和妹妹恶骂,这个过程完成可以不到十秒钟的时间,真的就是转首之间。如果让一个一流的演员扮演我奶奶的表情变化,我判断都非常辛苦!一个人情绪上的变化能从愤怒到欢喜再回到愤怒,如此过山车式的起伏落差实在罕见。
奶奶真是一位奇女子。
一个学期就这样过了。
最后一天去领通知书好像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胡玉领到了奖状,我心里又不服气,可又没那个恒心去争口气。
寒假,为了逃避这个家的气氛,我死皮赖脸的跟随伯伯去了姑爷家里。
我记得,姑爷朝伯伯嚷道:“哪个要他来的!”
伯伯回道:“他自己要来!”
我人还没进他家屋门槛,在塌子里听的清清楚楚。
自己不争气,不争气的少年。我写这篇《回忆录》就是一个人对自己精神上的解剖。
我到底还是无视姑爷的感受硬着头皮进来了。进了门就坐下。姑爷的眼睛睁得老圆,鼓的时候,眼睛成上下椭圆形。
伯伯家里清爽的早晨果然感觉舒坦!
伯伯的脾气温和的和她母亲绝缘相反,姑爷的表情我当不存在就行了。龙哥哥不久之后回来了,他是大学生了,我很崇拜大学生。表哥的成绩很好,他当初是为了省钱才去读职中。
大学生懂得很多很多,因为他们学了我们不知道的知识。我想,书读的多了,思想品德也一定会高尚。
姑爷对我的脾气,我很快就不得不当他存在了。他家种的有奇米,也就是马蹄果。我家里也曾经种过,但嘴里并没有什么对自家奇米的印象,所以多半对奇米味的感觉还来自于伯伯家。天气很冷,很是阴冷,太阳公公几天没看见了。姑爷说道:“把篮子提起,挖奇米,来!”
不就是去挖奇米么?我又不是不去,他吼什么?我提着篮子去了,和姑爷两个人,我们到了前面的田里。
到了田里,这就有我好受的了。
姑爷只负责用快口锹把泥巴掀开,榨成长方形,然后往上一端,里面的奇米就漏出来了。而我的任务就是负责用手把泥巴里面的奇米一粒一粒的掰出来。泥巴粘着水,奇米贴在泥巴上不是那么容易一摘就掉,而且大部分奇米是藏在泥巴长方体里面的,所以蹲的时间长了感觉很辛苦。加上阴冷,我的手都冻僵了!更让人难受的是,姑爷就是在刻意的辱我——他卯足了力气对我喝骂和数落!
我没有顶嘴,我没有还口,我在他面前甚至连生气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熬到可以收工回家。
堂屋里冒着火光,烧着火。我赶忙走进去,坐在一把椅子上,把冻的通红的手伸到火坑边烤烤。想必刚才来了一些客人,客人还没有走,他们在房里聊天。所以我周围有几把空缺的椅子,是他们刚刚坐了的。
我看着火坑里的火苗子,一个人坐着最好。突然,大踏步的脚步声朝堂屋里冲了进来,我一看,是姑爷。
他鼓瞪着眼睛,扬起手来用手指着我,厉声嚷道:“弟儿,你让客人坐!”
堂屋里没人,大把的椅子。他纯粹是专门冲过来找我麻烦的,他知道我在堂屋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这就是故意的,故意凌辱我!
我仍然赖在姑爷家里住了几天。我想和龙哥哥说话,一天我们从田里不知道干什么回来,后面还有胡玉姐妹。
我说道:“龙哥哥,等以后了,农村里种田会像电视里用机械化,那样就很快了。”
“……不把家人读书!”他当头棒喝。
我又说道:“龙哥哥,你们能坚持不打牌么?打牌不对。”其实我心里在埋怨父亲。
“不打牌是不可能的!”他说道,但语气显得温和了。
我对他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说道:“打牌就是赌博……”我反倒严厉了,我想到了父亲。
“……”
就这样嘀嘀咕咕走过了田埂。
我睡的早,而表哥经常晚睡,他要等黄山头的录像电视。
房间里,我躺在床上,很静啊!没想到这样的安静需要在亲戚家里家里获得。我一个人,想着想着,伤心起来,便哭了。
第二天早上,醒的早。可一觉醒来,一想到这毕竟是别人的家,我还是哭了。
一次,抽噎的声音被表哥发现了,他问:“弟儿,你是不是在哭?”我赶忙止住了声音,没有回答他。
我决定一定要偷走表哥的一支钢笔。可我那破衣服往往一弯腰钢笔就掉出来了。
回到家,家里的情况十年不变。
老人骂起来如同喊山歌!
而我……
回到自己房里,柜子上有木质的三根木杆,房里的这个柜子,是小幺的家什。木杆上挂着一个少年,这个少年是从小学图画书本上剪下来的,我用补衣的线挂在木杆上。时常看见了会想念游xx,不知道他去哪儿上学了。
亲戚们来了,我要么独自去一个没人的田地里,要么牵着牛去一个没人的堰堤上。独自一人,我能获得独处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