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埋怨老天的不公平,对我太残忍。幸福却悄然向我近,在西湖河畔租房时,竞偶然碰到易的家,一个凋乱的房子,一个成熟的男人以及他的天真无邪的女儿丫丫。
我开始帮他收拾屋子,易和丫丫似乎对我这个免费的“保姆”都很依赖。我也收着拾自己的心情……
十月八日,三十岁生日,他说一定要为我庆祝生日。
下班后,他和丫丫一起来公司接我,我们去了西湖旁的餐厅吃饭。丫丫在半路就告诉我“琴姨,爸爸今天有特别的礼物给你?我也有”我没好意思问易,一直都没问他到底准备送我什么。
易切了块蛋糕给我,我甜蜜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好甜的味道。怎么还有一丝凉意,不对……,我从嘴里拿出来,是一枚钻戒。
易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大束玫瑰花,一脸紧张的表情,蹲在我的眼前,丫丫站在他的旁边。
“琴姨,我想以后叫你妈妈,行吗?我好喜欢你”丫丫清脆的童声,如此的悦耳。她还送给我她亲笔画的画,画着我和易牵和她的手,上面写了“爸爸、妈妈和我,和谐的一家”。
“琴,我们都经历了风雨,我想与你一起看彩虹,嫁给我好吗?”。易深情的望着我。
我们都不再年少,不再相信童话里的爱情故事。我早已不是白雪公主,你也不是王子。
时光匆匆,苒苒而过,你我曾擦肩离去,各奔东西。是上天的眷恋,让我们再次相逢在十字路口,我不想与你永远都只是陌路人,我要牵起你的手,一起向前走,相伴今生。
我早已知道丫丫不是易的孩子。
在易陪前妻萍做孕检时,居然让他发现这么秘密。因为萍一直和前男友纠缠不清,才有了那次,上海的误解。他们离婚了,心里柔软的易留下孩子,要给丫丫一生的温暖。
看着我面前如孩子一样的易,我握紧他的手,在他耳朵轻语:“我要和你一起,给丫丫一生的温暖”。
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认识虹很久了,却不相熟。有时候看上去很熟的两个人,却如同月过春江,竹影在墙,倏忽而来,飘然而去,其实并未有任何交集。
我爱虹,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我在很多场合与她见面,彼此对视的目光平淡如水,言语谦恭有礼,我们陷落在人群中,隔着万水千山层峦迭嶂。虹是一个作家,她一挥动笔尖,这世上便会多一个哀愁的女子。那些女子,或在幽闺自怜,或在深宫孤泣,或在天涯断肠。我不知她的世界为何如此凄艳惨烈,虹却说,不要因为我的同情我,否则,你就是醉了。
我认识虹的时候,鸣宇还在两个校花之间周旋,终日向我抱怨女人的难缠,女人的怨毒,女人的小心眼。我告诉鸣宇,我认识一个女人,她不一样。
虹与鸣宇第一次见面,我便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我的位置。虹不是漂亮的女子,却有着漂亮女子所没有的神采。她是很爱笑的,似乎与每个人都很熟络,她在人群中笑得灿烂,但只要用了心,便不难发现她眼底偶或掠过的茫然与惊慌。她将哀愁藏得太深,她的怯懦深藏在一层坚硬的核里,不愿被人发觉,惟其如此,这样的女子才更令人心痛。
鸣宇,鸣宇,你可知道,怎样轻柔的一双手,才可托起她瓷器般玲珑脆弱的心?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夏夜,鸣宇很晚才回到寝室,掩不住兴奋地对我说:钟云你知道吗,虹看起来那么开放,实际上保守得紧!居然还是个雏儿。
那么你以后好好待她吧。黑暗中我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飘出来,胸上似乎压了一块大石,使我无法呼吸。良久,良久,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碎裂了,两行热泪划过眼角,浸透在枕头里。
虹从那个时候开始写作。我买每一本有她文章的杂志,藏在床底的纸箱里。我在杂志上看到她的博客地址,她在上面记录一些写作的体验,以及抽象的生活感悟。每天看她的博客成了我的必修课,看着她的读者群渐渐壮大,看着她耐心地回复每一条评论。我从她的文字里捕风捉影,猜测她的喜怒哀乐。
我看到她写:在一部不太好的电影里,却有一句令人心动的台词:一个人不懂另一个人,懂了,就不会寂寞了。
我在心底默念:虹,有一人懂你,爱你,恋你,愿舍弃生命守护你,你却不知。
却赫然看到那篇日志下面有一条评论:我懂你,愿你不再寂寞。署名沉疴。
她,终归是有人疼的。我竟对这个沉疴有一丝感激,他似上天派来,替我说出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鸣宇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仓皇之间来不及关闭窗口,我有些狼狈,鸣宇凑过来看屏幕,我的手心慢慢渗出一层汗来,心中惴惴不安。
嗨,这谁的博客?酸溜溜的。鸣宇不屑地摇摇头走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也有些意外。虹的精神世界对他也是关闭的么?
喏,给你。鸣宇扔过来几张一百元的人民币。
什么?我问。
你想每顿都吃泡面么?记得早点还我。他说完又风风火火出了寝室。
彼时我们都已临近毕业,我的工作尚未落实,又不想啃老,只得骗家里说已经开始上班,自己守着奖学金坐吃山空。鸣宇已开始上班,在外面租了房子,虹与他同居。
我坐着怔了很久,鸣宇不在寝室住,我的情况大概是同寝室的人告诉他的。同学一场,他的确情深义重,向来是说一不二替兄弟两肋插刀的角色。有时我在想,当初如果鸣宇知道我喜欢虹,也许他便不会夺人之美。只是那日他们对视的眼神,早已将我的勇气消弭于无形,那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虹深藏的落寞与鸣宇不羁中的苦涩,一旦相遇,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割它们之间的胶着。
两个月后我去还钱,在鸣宇那里见到了虹。她像个小妇人一般,匆匆与我打个招呼就钻进厨房,我与她很久不见,终于见面了,却又发现无话可说。饭后我和鸣宇边看电视边聊天,她伏在鸣宇肩上,偶尔插上一句,这样的情景倒也温馨。只是我和她之间,已是隔得太远太远了。鸣宇,是我和她见面的唯一理由。
只有在看她的文字时,才是亲近的。虹似乎更愿意活在虚幻中,她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亲切友善,没有芥蒂。我依旧不敢留言,那是她的仙境,凡人如我,触碰不到它的边缘,亦不敢去触碰。那是一只巨大的五彩泡影,只要伸手戳上一指,它就立刻破灭了。我宁愿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静静地守望,这样便很好。
署名沉疴的人依旧在她的每篇日志下面评论,有时候只是几个字,有时扬扬洒洒数千言。虹都作了认真的回复。他们的对话充满哲理与玄机,引经据典,字字珠玑。我开始嫉妒沉疴,那是怎样一个人,可以贴近虹的内心。
虹说,爱情是一场漫长的自杀,我能感觉到现实的利刃割在它的身上,凌迟一般的漫长而疼痛。
沉疴说:世间万物皆可以纯粹,唯有爱不可纯粹。爱情是令人窒息的铁屋,你当洞开一扇窗,放生活的种种繁琐进来。
虹说:阳春白雪,如飞花琼屑,美到极致,我握紧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沉疴说:岂不闻:把手握紧,你什么也抓不住;把手松开,你就拥有了一切。
虹说:你是谁,是男是女?
沉疴说: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思索的是你是谁,你不是梦幻泡影,你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俗世之人。
我在酒吧找到烂醉如泥的鸣宇,将他送回住处。虹来开门,我们合力将鸣宇扶到床上躺好,虹去拧了一条热毛巾。鸣宇猛然抓住她的手,怒吼着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怎样你才会开心?
虹挣脱他的手,我看到她眼中漠然的神色。这神色刺痛我,她太平静,没有愠怒,没有心疼。只有完全不爱的人,才会有这样冷漠的神色。
我再留无益,对她说: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鸣宇。走到门边,终究又回头:虹,我从来没看到鸣宇对哪个女人这样。他是真的爱你。
虹说,我知道。又低头,钟云,你也不懂我,我的心也是苦的。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虹的心已经不在鸣宇那里了。之前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一天,在暗夜里罪恶地期盼过这一天,可是现在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我却没有任何喜悦。
打开虹的博客,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写日志了,那个沉疴也已消失很久。
鸣宇又喝醉了几次,最后一次我要送他回去,他说:不回那里,虹走了。
我心中一凉:她走了?为什么要走。
鸣宇说:她说她不爱我了,她爱上了别人。我问她是谁,她不肯说。
脚下一个踉跄,我差点跌倒。鸣宇说:钟云,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
钟云,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虹,从开始就知道。但我无法抗拒,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已无法自拔。也许这就是报应,我不该夺人之美。
如同五雷轰顶,我站在那里,任由醉酒的鸣宇在我身边滑下去,在地上瘫作一团。
许久,我说:鸣宇,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好兄弟。虹爱的是你,我又怎能强求。
鸣宇又说,钟云,你知道她博客上的沉疴是谁么?
我又是一阵晕眩。听到鸣宇低低呢喃:那是我。我对她,沉疴难愈。
我依旧搜集着虹的文章。租住的方寸之地倒有一个角落堆满了杂志,后来鸣宇结婚了,我也恋爱了,女友亦很爱她的文字,我把这一段前缘诉与她听。她说,虹这样的女子,正如她的名字,像一道炫目的彩虹,远远挂在天边,令人无法接近,就算真的飞天而去,能够触摸到手的,仍旧是梦幻泡影。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亦不属于任何一段情,她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唯有寂寞,方能与她结伴而行,唯有寂寞,方能守住她透彻明亮的灵魂。正如白乐天的诗歌: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只是在一个鸟鸣啁啾的清晨,我又看到了虹的一篇新作。那是一篇答读者问,她在里面说,她始终在寻找一位名叫沉疴的网友。她说也许那是爱情。
活
快上课了。
六月末的天气很热,我趴在窗台上吹风,可还是驱赶不了身上的燥热。代课老师已经进了教室,可楼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在操场上闲闲地往教学楼里赶。
A在教室后门扯着嗓子叫我的名字。我穿好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踏着上课铃从后门走出去。
教室里传来数学老师懒洋洋的讲课声。
网吧的包厢里,A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跟视频里面的男人打情骂俏,笑得花枝乱颤。
我在她旁边。习惯性地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另一台电脑前看动画。
我们在逃课。
A开始跟视频里的男人打电话。约了地点,然后就跟他约会去了。
贱人,滚吧。我没看她,继续盯着电脑发笑。
包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耳麦里动画片里的片头曲‘阿拉蕾阿拉蕾’的唱……
我们住的镇子不大,街道不多。镇子小,但人很多。这里人际关系错综复杂,随便找个陌生人拉些家常,便有可能沾亲带故。
我不知道A跟她的网友见面后会干些什么,当然她也不会跟我说。尽管我们都是高中生,但我还是会往那些不好的画面上想,然后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要怪我这么想。高中生有同居的,而且不少。
眼睛很累。躺在包厢里那张有些暧昧的床上睡觉。
音响里放着至上励合的《棉花糖》。
胸口很闷。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一个的婴孩坐在我的胸口处,嘤嘤地嚎着。他体形很小,我却感觉有着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竟石化般,动弹不得……
猛然睁开双眼,原来是梦。
音响里还在重复着那首歌。而我却再没有睡意。感觉是那张床不干净,便腾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重新坐回座椅上。泛着冷光的电脑丝毫勾不起我的精神。
累!我只觉得累,眼皮沉得厉害。
但我不敢睡。
明明什么都不做,不用学习,不用动脑,不用出力,可我还是很累,感觉快要累死了。
我不知道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应该要想些什么,至少应该要证明我的脑门还是热的。
把椅子往空调边上挪了挪。冷飕飕的风吹在身上。看着毛孔一点点的收缩,汗毛都开始竖了起来。
有些冷。为什么不离开呢?
忽然想起来我在等A,等她回来找我。
我们不是朋友,只是偶尔一起逃课出来玩。我们能在一起,只是顺路而已。
对她,说不上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我们都不是好孩子,但我跟她不一样。至少我从没把她和我放在同一层面上。
曾经她在我面前很骄傲地对她的“朋友”说:你跟我不一样,我在外面怎么玩男人,但至少我还有一个爱我的男朋友在等我,你有吗?
转头她就趾高气昂地对我说:你看就她那样竟然也有男人喜欢……
我别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我讨厌她的骄傲。所以我会在她面前用难听的字眼骂她。
讨厌和喜欢。我分得很清楚。
一个高中生,就会玩男人。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
我们,正被现实社会中的物质生活吞噬着。
像A,她一直不愿意和她的那个不怎么好看的男朋友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那庞大的家世吧。
坐在教室里,我有时会很困惑。我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想累了,就趴在桌上睡觉,然后放学,吃饭,上课,睡觉,吃饭……
坐吃等死,不过如此吧。
关于梦想,我不知道。现实将它击得粉碎,我没有力气去做那些无聊的梦。
如果你偏问,那……我想,就是赚钱吧。
有钱好啊……好在哪?就是好,我也不知道。
同学听了会笑。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最好找个老头子,然后想着他快点死。快点死,财产不就是你的了。
嗯……不错的主意。
趴在窗户上,有风。
看着那片蓝色的天,干净无暇,然后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