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雨后的夕阳昏暗,丝丝幽幽的冷挥之不散。书房里并未开灯,落地窗前黑色的窗帘半敛,几缕窗外的微光打进来,渡在那人身上,他便站在那窗前,挡住了所有光,身后,是黑色的暗影。
进叔进来多时,候在门前,看着窗前,并未先开口,不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如此森然的模样,只是每次见了,还是禁不住心惊。
窗前的男人须臾后转身,那微光落于身后,眸中比那窗外天际垂下的最后一丝深秋的光还要冷上几分,深上几分。
“说。”薄唇掀起,一个字也能毫无波涛却汹涌澎湃。
进叔走近了几步,丝毫不敢松懈:“正如少爷想的那样,是人为。”抬头便见左城侧脸沐了秋霜的寒,进叔不禁更小心谨慎了几分,事无巨细,不敢遗漏,“刹车线被剪断,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油箱也被动了手脚,同样没有留下痕迹,停车场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几乎毫无破绽。国贸大道的车祸发生点正好是监控的死角,什么也没拍到,应该不是偶然。”
“那样的车技,不是普通人。”左城微微沉吟,片刻,只吐出冷冷一个字,“查。”
“是。”进叔回的响亮。
查,自然要查,敢在上海打左家的注意,就注定要付出代价,不然当他左家是吃素的。
进叔思前想后一番,又说:“这样一环一环,心思缜密,手段能力更是不简单,应该不是关盺一人所为。”
左城唇角拉成僵直的线条,侧脸棱角越发冷峻,倒了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想我死的人很多,这样惯用的手段,只有一个。”
进叔恍然:“少爷怀疑张傲天。”
左城指尖勾着酒杯,看着那杯中,红色的酒,映红了眸子,他不疾不徐,举起,微抿了一口,声音染了酒的寒烈:“如果是别人会直接要我的命,但是,光是我的命还解不了张傲天的恨,他知道夏初对于我的意义。”
进叔点头:“张傲天看来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了。”抬头,请示,“少爷打算怎么做?张傲天已经入驻了左氏。”
“他手里有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二。”
“够了。”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放下杯子,他起身,临近窗前,窗外的微光尽收眼底,他未敛眸子,睥睨着,“sur进军中国市场,以左氏的名义去竞争投资方。”
进叔心下一惊:“左氏投资sur?”这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翻了进叔所有正常思维,连一贯才处变不惊都顾不上了。
商界几乎无人不知美国Sur,那几乎是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五年前sur横空上市,仅仅用了三年时间,相继垄断了美国地产业与服务业两大龙头产业,成为金融史上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只是,sur却秉持一贯的低调,无从得知sur背后的掌舵人,只是有一点众所周知,sur是真正的家族企业,连美国国际金融联盟也没有持股权。
Sur无疑是金融界的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只是……进叔抬头看看自家少爷:诶,少爷独占太强,那sur可是登记在少夫人名下的,谁敢去分一杯羹?
左城并未言,眸中光影难抒,与生俱来的便是让人臣服的气场。进叔一怔,脱口便说:“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那完全没有利益可言。”
这不是空口白话,进叔字字有理有据。左氏是少爷的,sur是少夫人的,少爷的是少夫人,少夫人的还是少夫人的,所以归根结底,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在右口袋滚了一遍吗?
左城忽地转身,进叔下意识便闭紧了嘴,连思绪也顿了一下。
“张傲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在左氏站住脚,他一定会倾巢投资,若是他如此,一旦sur撤资,他血本无归。”
进叔恍然大悟,好一招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进叔不由得想笑,忽然,笑意凝固在嘴边,进叔猛地抬头,突然想起:“那左氏同样也会血本无归啊,少爷这是要——”顿了顿,进叔不可置信了,狐疑,“弃了左氏?”
张傲天是会倾巢而出,但是那可是以左氏的名义,若是sur一旦撤资,左氏必定大损,这哪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这分明是砸钱!进叔在心里分析了透亮。
左城脸上还是不温不火,眸子依旧深不可测:“将左氏并入sur也未尝不可。”
进叔又是一惊,少爷这是要将sur公诸于众啊。
“sur可是少爷最后的底牌。”虽然这张底牌当初就是为了少夫人而创,但是也不能这么败啊!
这后一句,进叔聪明地选择闭口不言。
“那是夏初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给了她。”说到江夏初,左城沉凝的眸子微微柔和了些。
要是外界知道,那神话一般存在的商业王国的主人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怕是美国又要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打击人,那不可估价的商业王国的法人,就是江夏初,白字黑字的事实。
进叔心里顾忌很多,不由得劝解:“少爷——”
左城冷冷断了进叔的后顾之忧:“不用再说,这个月底我要看到结果。”
“我会尽快让美国那边动手。”进叔暗叹了一句退出书房。
诶。还能说什么,人家舍得砸钱,而且有的是钱拿来砸。
这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进叔忍不住在心里去计算一下这么一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损失,光是那些天文数字就够进叔头疼的,摇头叹息半天。
“进叔。”
熟悉的声音扰了进叔的思绪,抬头:“初影来了。”眼前的女人脸色有些纸白,进叔视线落在她绑着绷带的胳膊上,“伤怎么样了?”
成初影无谓地笑笑:“没什么大事。怎么了?一脸惋惜。”
“诶。”进叔叹了一口气没了下文,虽然初影不是外人,但是少爷也从来没有把她当自家人看过,摆摆手,“没事,你进去吧,少爷等着呢。”
成初影应了一句便推门进了书房,这灰蒙蒙的天气似乎要下雨,这个点,书房里还未开灯,只隐约看得见些混沌的暗影,唯独窗前那人一双眸子尤其亮。
很多次她便是这样,总能一眼寻着这个男人的眼,然后就错不开。
她上前,喊了一句:“左城。”
成初影极喜欢这样喊着他的名字,左城,左城……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他十七,便是从那个时候,她喜欢这两个字。
左城并未动作,斜靠在椅子上,身后是黑沉的秋夜,隐约可以看得见他侧脸的棱角,有些冷硬,却是极好看,他淡淡开口:“手如何了?”
成初影有些发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惨白中平白多出一分绯色:“要不了我的命,顶多一个月拿不了枪了。”
左城眸光微敛,窥不见眸底的喜怒,手指玩弄着手里的空酒杯,并未看成初影:“以你的头脑,还有手段,我本以为你不会受伤。”
成初影唇角微微僵了一下,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连你都有失误的时候,何况是我。”
左城不语,募得沉默下来。
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阴沉不定,毫无章法可言,总是不喜不怒,即便是杀人时也是面无表情,谁也无法预料他的心思。
半响后,男人玩转酒杯的指尖一顿,抬起头来,一张绝美的容颜微寒:“你来左家多少年了?”
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寡言的左城从来不会与人闲聊,即便是他淡然闲适的一句话,也许便是一招毫不留情的绝杀,偏生,他那副模样时,无人能揣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