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桥常常随顾大人进宫，二人也时常能碰见，这么一来二往，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P>
那只黑猫的主人是找着了，却不是妃子的，而是一个宫女养的。那宫女买名叫云儿，听说是顾大人家的小公子替她救下了猫，心里一直感激。</P>
说起来那猫确实有灵性得很。每回顾桥进宫，总能遇着它。久而久之，宫人们便时常看见大皇子殿下和两只黑猫一起玩儿——顾桥总着玄服，长发及腰。</P>
“倒真和这猫有些相似。难怪呢，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世你和布布定是一家人！”迟望打趣道。</P>
布布是那只黑猫的名字。</P>
猫的寿命和人比自然不算长，但也总能伴他们十几年。</P>
只是在云儿出宫前，布布死了——直到井里的腐臭味混着御花园的香味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人们才发现了它。</P>
云儿伤心了很久，因为只要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带着布布回老家一起生活，按着布布的年纪，理应还能再活上几年的。</P>
当然，这样的事，宫里常有，深宫之中，死人不是寻常事，更何况一只猫呢？天知道云儿无意中得罪了谁？又或是谁看不惯大皇子和顾公子，再要么，是有人生性厌恶这样黑黢黢的家伙。</P>
总而言之，布布大可能是被害死的了。</P>
“真没人性！猫怎么惹他了！”迟望愤愤然。</P>
平时与布布走得极近的顾桥却分外冷静。</P>
“你很难过吧？顾桥。”迟望一时失语，他没安慰过人。</P>
“为何要难过？”</P>
“……布布，它死了啊！你和它相处了那么久，不难过吗？云儿就很难过，我去看她，她还一直哭呢！”</P>
“猫的寿命本就有限，只不过是提早往生罢了。”</P>
“可是……”迟望觉得有些委屈，“可你跟它玩得那么好，就算它不是人，也是陪伴了你很久的宠物啊！”</P>
“那又如何？猫怎能与人相比，若与人相比，人也一样，寿命总是有限的，难道世上人死了，都要难过吗？”</P>
“……”迟望觉得他的话无错，就是听起来让人不很舒服。</P>
“可是他们的亲人也会为他们难过啊！”</P>
“然后呢？难过之后会随之去死吗？”</P>
“……”</P>
“不过是用悲伤来掩饰虚伪罢了。”</P>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那……难道你家人百年之后，你不会难过吗？你的朋友……就说我，我日后要死了，你不会难过吗？”</P>
顾桥闻言瞥了他一眼，并未扭头，答得风轻云淡：“不会。”</P>
“……”</P>
很好，一如迟望初见的那个顾桥。而今，虽是侧看着他，迟望却看见了如初见的布布一样的眼光——令人下意识感到害怕。</P>
迟望没再说话，撇下他自己走了。</P>
那是两人第一次吵架和冷战——这冷战长达一个月，算是他们所有的冷战里最长的一次。</P>
破冰这样的事，顾桥自然不会做的，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迟望有意在和自己冷战。</P>
只是布布死后，他进过几回宫，总见不到迟望。他才发觉，好像往常自己进宫，总会在宫门打开的瞬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迟望是如何知道他进宫的，不难猜。但他总不厌其烦地等在这里，一开始，顾桥只是有些吃惊，觉得自己与这位大皇子殿下似乎还没有熟稔到那个份儿上。</P>
只不过大皇子倒丝毫没在意，尽管每次看见的，都是顾桥毫无表情的面庞，还是能热情地同他打招呼。</P>
后来，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顾桥终于问出那个问题：为何总在宫门口等我？</P>
迟望只答：“嗯，好奇。”</P>
“好奇？”</P>
“嗯，好奇。”</P>
迟望好奇，一个看起来冰冷的人，会不会心中也有一轮暖阳，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不会在池边救下一只黑猫，也不会总是和宠物逗玩时还笑起来——迟望曾见过的，顾桥捧着布布发呆，然后对着布布笑，蹭它的脑袋。</P>
是以——一个月，只是迟望对顾桥当日那些看似“狠心”的言语的惩罚。在内心深处，他绝不相信，顾桥真如自己说得那般无情无绪。</P>
也许，顾桥需要时间，也需要有人在身边教他该如何表达。</P>
迟望便毛遂自荐了。</P>
一个月后的顾府，顾大人受宠若惊地迎着大皇子进了家门。</P>
“顾大人，我来，便是想正式请贵公子随我进宫住上些时日。”</P>
顾大人不明所以。</P>
“贵公子养在家中，平常也不出门，又无玩伴，我怕他闷得慌。我是个好玩儿的，所以想请顾公子进宫，与我同食同住，互相习养性子。”</P>
这回，顾大人听明白了，大皇子就是让儿子陪他进宫玩儿两天。</P>
“现在吗？”</P>
“对！就现在。此事我已禀明了父皇母后，还有母妃。”“是。”自然，来的人是王后娘娘那边儿的近侍，顾大人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P>
想必是国主想让殿下担些事，才叫他自己过来说的吧。</P>
于是乎，顾桥被硬拽着上了步辇。</P>
“我父是臣子，在下岂能和殿下同乘一辇？”</P>
“让你坐便坐，哪来这许多话？”</P>
“殿下……”</P>
“做什么？”</P>
“殿下近来可是事务繁忙？”</P>
“不忙，怎么了？”</P>
“殿下……为何突然到访，又要在下和你进宫？”</P>
“不想说。”</P>
“……好，那在下不问了。”</P>
顾桥正襟危坐，真的没再开口说话，直至到了宫门。</P>
“停。就在这儿吧。”</P>
“殿下，离您的寝殿还远着呢？怎么就要下来了？”</P>
“本殿想和顾公子走走，天儿还早，我们能行的。你自去向母后复命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