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朝前推进,很久都不曾下雨的日子里,枝头树叶越来越浓的绿意,知了的鸣叫,明显升高的气温,都在提醒着人们盛夏即将到来的事实。人们出门走动,也没有之前那般轻松了。
身上单衣,但在烈日之下,依旧很热。不过总体而言,夏日比起寒冬,让人接受起来确要简单一些。热一点是能够熬过去的,但是太冷了就不行。这边是南方的水乡,又多山,夏天的时候,避暑的方法有很多。
最简单的不过是将家中的几口水缸里装满水,屋内的整体的温度就能降下去一些,热了还可以进去泡一泡,横竖也没什么问题。要是冬天就比较麻烦,没有足够的炭火,贫苦人家对于过冬都是有些怕的。
夏日消暑,比起冬日里避寒,总归也要显得从容风雅很多。晚间的时候乘凉,也都是人们所喜欢的。吃上一两块的西瓜,听一些故事,漫天繁星之下,这些日子都是再好不过的。
富人们的活动会更多一些,条件好的,家中还有专门的冰窖。可以用来冰镇一些小吃什么的,在这个年代也都属于奢侈品,很能够代表身份和地位。不过冰镇小吃也只是偶尔为之,即便在有钱人那里也不会很多。尤其那些很费力存下来的冰块,往往是仲夏才过去,也就消耗完了。
这其间的有些事情就随着日益升高的温度一般,朝着最的地方酝酿,炸开在人们心头的时候,让人惘然回不过神来。
许家在同严知礼的争斗中获胜了,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最近,这消息大概是一个整个徽州生意圈子里最为惊人的了。很多其他行业的商人,先前不怎么看好许家,但是毕竟同自己关系不大,因此也就不曾往心里去。待到后来,结果出现之后,算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商人做生意有了钱,可以走一些门路,进而有结构成一定势力。这些势力用来应付一些东西,让自己做大做强,把对手比下去,都可以。但是这些东西也都是相对的,在生意场上的比拼相对简单一点,就可以直接拿来用。但是若说官府成心要整治一个生意人家,那么基本上即便有门路也很难维系。
除非是一些同达官贵人有了姻亲关系的商贾,但这样的商贾,徽州府这边不算多。更多是原本家里就做官,做生意只是顺带。但这样的家族已经不能算做正常的商贾了。
许家是纯粹的生意人家,并没有同高门大户联姻攀上多少关系。因此,即便能够用来疏通的门路也不多。但是偏偏却是胜了。而且这种胜利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水分,整个许家无论是从明面上看,还是暗地里的一些消息佐证,基本上没有任何损伤。
反倒是严知礼那边,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断的有一些举动都是针对维护许家而来的,看起来像是为之前所做的事情进行一些弥补。
曹家被上上下下查了个遍,这一次官府是下了狠手的。说起来做生意总会遇到一些事情,用一些比较阴暗层面的手段,如果能解决问题,又不会太坏规矩,那么肯定是会用。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这本也无可厚非。
曹家自然也有几件事情的处理之上,用了些灰色的手段。这些只要是做了,总归会留下一些痕迹,到得此时此刻都成了曹家的原罪,被拿来大书特书。
像是批斗一样地罗列出一些东西,呈现在整个徽州府商人面前。按照官方的说法,是为了以儆效尤。让一些商贾以后走正道云云。话是这么说了,但是内里知道情况的人们,当然能够理解,这便是先前曹家针对许家举动的反噬。
但是反噬这种东西,也应该是有限的。眼下居然变成了灭顶之灾,这多少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出了事情的曹家,抛出了一些替罪羊。先前在对付许家的过程中,风头最劲的佘文义被抓了进去。抓他的理由很多,甚至翻到了他先前因为许惜福死后背叛许家的事情,还有目击者看见他逛青楼,这种事情原本都不算重要,但官府既然拿出来做理由,其实是个借口而已。三下五除二地拿进了狱中,佘文义即便最后能够完好的出来,恐怕也是要脱一层皮了。
不知道佘文义眼下是什么心情,恐怕对于自己的举动会有悔恨,但是对于他的三姓家奴身份,很多人也没有生出太多的同情。即便兔死狐悲这样的情绪,在眼下这种局面下,都是要摆在暗地里的。一不小心被牵扯进去,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跟在曹家后面叫嚣的墨商也没有幸免。一个个都受到了牵连,严知礼通过这一次的举动,基本上肃清了徽州墨业之中许家的反对势力。并且这样的连带反应之下,原本倾向许家的墨商们也就更死心塌地。
这是严知礼同许家卖了个好,虽然是一个很艰难、很憋屈的决定,但是毕竟先前针对许墨的举动太过明显,为了避免麻烦,他不得不这样做。
曹家还在,但是为了疏通门路,原本的基业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最要命的是先前欠下来的一屁股债。按照眼下的局面,大概是很难还清了。不久之前借给曹家银子的商贾是看重了曹家的潜力,当成一种投资。但是如今这种投资的举动看起来完全是错的,随后就是不依不挠的要债。
每日都有人在曹家门口喝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这些人大抵是泼皮无赖,但是背后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几乎不用费力去想。
曹家这个时候整个笼罩在惶恐、担忧之中,除了沉默之外,就只有更加沉默一些。
这样的局面原本就已经糟透了,但是曹功英又在这个当口病倒。开始的时候倒是硬撑了几天,主持了一下局面,但是随后还是支持不住。眼下就只能躺在床上简单地发号施令。曹家原本看起来是接班人曹正,据说运气不好,在十里长街经常会出现的踩踏事件里受了伤,被踩断了腿。
一个原本看起来还显得雄心勃勃的家族,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垮了下去。有消息说,曹家眼下能够保存而没有真正的完蛋,是因为在开始意识到这种局面的时候,曹功英拖着病体去了许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苦求。许安绮毕竟是女子家,总归还是有些不忍,放了一马。如若不然,恐怕一家老小都要准备露宿街头。
总之,街头巷尾议论都是这般传的。这种经过很多人口的东西,肯定多了几分夸张的成分,不能保证真实性。只是即便不够真实,但曹家的眼下的情况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商贾们更在意的是处于事情中心的许家。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原本看起来不是很起眼的墨商一直在做着让人看不懂的事情。这一次更是简单粗暴地直接和严知礼对着干,并且还赢了。
疑惑持续了一段时间,待到随后许家将先前为了应付危机做出的一些准备撤掉之后,对这些东西也都没有避讳。在家中请了一次客,去了很多的人。当疑惑真正被解开的时候,很多人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据说那是当今圣上的笔迹。
难怪了……
有了这种底牌,许家自然不会再担心任何风险。只要本身不出问题,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被人抓住把柄,接下来的生意应该是无忧的了。另一方面,心中对许家这样的遭际也是颇为艳羡,居然能够通天,简直像是给自己上了一道免死金牌。待随后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许宣搞出来的,看他的目光也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许宣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独行特立,而被人拿起来说的。对于他在做事情上的能力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的话——其实眼下认识也不算很清晰——但是看着那方被裱在框里的圣上手书,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太诡异了一些。
消息传出去之后,针对这幅字迹的来历,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参与筵席的宾客还被透露了一个消息,许家很快会有新的大动作。
种种事情被联系在一起,整个商界都将目光朝许家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投过来。一些原本对曹家保持着同情的商贾,也开始彻底地抛开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绪,转而以一种新的目光来看待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