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若是取中了呢?”
黄于升淡定的话语落下来之后,整个厅堂稍稍安静了片刻,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心中却并非是在思考他所谓“取中”的可能性,更多的其实是被这句看起来有些荒谬的话弄得有些无语了。
“取中”这种事情,即便只是县试,但在众人眼中都觉得同黄于升关系不大。虽说在先前的时候他有过一阵才名,但是那最后也被证实是依靠了许宣的缘故。
不过,大富之家的后辈之中,总归都会有些不堪造就的人,这个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只是如同黄于升这般,在这样的场合没有自知之明,就是显得跋扈了些。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的严重一点,这个时候他公然顶撞长辈,那么家法伺候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眼下因为三房如今实际的掌权者黄德元保持着沉默,那么黄于升便带代表着黄家三房的声音,所以对于他有些轻慢的举动,众人暂时也只好容忍一些。
这一次在老太公决定按照科考的成绩进行分家之后,黄家大房、二房大概是笃定了胜算,已经提前在做着瓜分的准备了。这些天连续的决策从黄家发出去往到各地,每一条也都是冲着这个方向过去的。
如同任何时候的权力交接一般,黄家如今的权力过度似乎也开始掀起了一场很大的风雨。这些天家里很多人的态度渐渐鲜明起来,但是基本上不会有人站在三房这边。众人对三房的态度让人有些齿冷,但是其实也是多年积累之后,矛盾爆发出来必然会出现的局面。都是在商场上滚打过的人,尔虞我诈也不算陌生了,不过如今是在自己家里发生罢了。说是兄弟反目成仇暂时还算不上,但气氛确实很不好。
如果黄家几房之间参差不齐,有某一房一家独大,那么情况就会很简单。或者如果哪一房心思稍稍浅一些,没有去争夺的想法,那么情况也会简单。但偏偏眼下几房发展得都很不错,形成难分高下的态势。因此,作为黄家的一员,众人就只能站好队,不断将局面朝前推。
只是黄家积累到眼下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黄家的平台提供了很多发展的可能。如果三房分裂,或是独立出去之后,力量分散了,曾经很多年的努力也就会付诸东流。因此再怎么闹,这个家不到那最后一步,轻易也不能散掉。
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一步,如今各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趁着县试结果还不曾出来,大家坐下来,进行一些沟通。
当然说是沟通,这个过程中,肯定也是利益的最后博弈。三房大概要放弃掉一些东西才可以……毕竟,眼下的局面,大房才是最后的赢家。至于二房,大概能保持不输掉。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想必三房也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是随后却发现,三房的反应虽然很激烈的,但是所不同的是,原本以为会有的利益交换,眼下被黄于升喊得如同儿戏一般。
那些店契、地产、房契之类的,厚厚的一叠,看了确实有些眼红。但是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一个正式的交接程度,也没有半点意义。
拿这个来做赌博,这家伙的脑子是秀逗了么?
在众人眼中,黄于升眼下的一些做派,就是黄家三房不识时务的表现。目光纷纷朝一旁老神在在地黄德元瞥过去。心中有些疑惑,原本在人们眼中做事稳重的黄德元,眼下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儿子这般胡闹?
黄于升的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很多人心中不屑,二叔黄德寿更是将目光瞥向一边,懒得搭理他。
“取中?”
二房的黄于瑞在人群里淡淡地说道:“居然会有这种事?真是……啧。”
他的语气不阴不阳的,若是平时,依照黄于升的脾气,大概又要发作一通了。不过这个时候因为是在长辈面前需要保持必要的克制,更重要的是因为心中对一些事情有了底气,到了最后也只是眯了眯眼,看着对方。
他这样的举动,在黄于瑞眼中,觉得有些故作姿态,不由得又出言讽刺了几句。
黄于升也一直是那般懒洋洋的样子,这时候其实下意识的有些受了许宣的影响。也不动怒,只是将所有人的神态收入眼底,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总是要赌一下的吧,二叔、大伯……我三房的诚意都在这里了。侄儿我是个不肖子,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三房……当然,也对不起整个黄家。不过,这大概很难改变。我平日里做事情吊儿郎当,背后你们骂我,侄儿也觉得是应该。”
“但是……此刻却是因为三房所面临的局面,侄儿觉得应该说一些话,而且都是发自内心的。”他说着稍稍顿了顿,也不等在座的人说话,便继续道:“不是要你们手下留情的之类的,到得这一步,大伯、二叔你们算是不错的,总归也只是谋财,还没有到害命的地步……呵。”
他这句话说出来,二叔黄德寿颜色猛的一黑,随后伸手一拍桌子:“混账东西,休得胡言乱语。”
一些偏房的亲戚也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
“于升这话不对了,怎么能够这样抹黑长辈?”
“一点体统都不讲么?”
“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啊……”
“三哥,你也不管一下,这种话是能轻易说的么?”
黄德元闻言,也只是皱皱眉头,对着黄于升淡淡地说道:“念卿,你注意场合。”
黄于升咧咧嘴,众人的话就被他当做拂面轻风:“换做我们三房在大伯、二叔你们所处的位置,大概也是这般做法……毕竟是斗了这么多年了,难得有了机会分出个高下,当然是要抓住机会。至于情分之类的,这个不值钱。”
“既然眼下你们要斗,脸都已经撕破了,这些天也打了不少的架……”他说着望了不远脸上有些伤的大房、二房的一些后辈,都是先前的打斗中留下的,这个时候听到他的话,脸上都是阴沉沉的。黄于升收回目光,随后摇了摇头:“所以这个分家,就当成生意来做,我们谈一谈,赌一赌,怎么样都可以……”
“若是你们不敢接招,呵,侄儿作为晚辈,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不过,黄家也不能一直闹下去。眼下和解大概很难,所以我觉得,这算是一种解决方式。”
他说着站起来,冲四周的众人拱了拱手,同坐在一旁的父亲黄德元对视一眼,随后才说道:“我三房的经年积累,拿出来了……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对于这一次县试,我有几分把握。所以……大伯?”
一直沉默着的黄德福闻言抬头看了黄于升一眼,嘴角一抹古怪的笑意。原本对于黄于升所说的话,还有些抓不住。这样一个平素在他的印象里比较糟糕的侄儿,如今这样的场合里侃侃而谈,确实有些意外。
他心中疑惑,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黄德元。先前父子二人对视的细节被他看在眼中,随后便觉得,这些话大概都是黄德元事先所教。
对于自己这个三弟,黄德福一直以来都些忌惮。原本黄家三房,大房和二房的人丁比较兴旺。黄德福自己一共有五子,而二弟黄德寿也有四子。只有黄德元一妻二妾,两子一女,而幼子今年也才只有六岁,算得上人丁比较单薄。
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这些年黄家在资源倾斜和分配上三房是不占优势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个三弟本事了得,是个干实事的人,这些年在老太公默许的竞争范围之内,并没有落下多少。尤其是先前争对鲍家的举动之中他抓住了先机,将三房整体的实力朝前推了推。到了他们这一步,经年积累之后,想要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话,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来自鲍家的资源,三房眼下还在消化中,等到时间过去消化完了,那么就真的很难遏制住了。
父亲,看来还是偏心自己多一点。
黄德福心中感慨了一句,原本还在当心局面要怎么变化,但是自老太公提出要按科举成绩来,他心中的担忧就尽数消去。这时候目光朝不远处的黄于翔看了看,见自己的儿子如今只是一脸从容淡定,对比黄于升的轻浮,颇有几分沉稳的气度,于是心中很是满意。
这场斗争中大房是肯定能赢的,至于二房,不过是跟着顺手捞些好处罢了……黄德福意味深长地看着黄德元一眼,心中这般想到。三弟啊三弟,你最大的失败就是有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这个是放他出来搅局,其实已经于事无补了……看来在紧要的关头,你终究还是是乱了阵脚。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望着黄于升笑了笑:“贤侄言重了,什么赌与不赌的。莫非我黄家便是你口中这般庸俗么?”他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盏,将茶叶吹口,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皱了皱眉:“三弟,贤侄这方话,你可是知晓的?”
黄德元闻言,才抬起头,淡淡地点点:“知道。”
“哦,允许他这般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