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在徽州府这样一个小地方,遇到这样的局面,张差眉眼间写满了紧张。李贤若是出了事情,最后自己一定会受到牵连。而且,于家所有的希望都集中在李贤身上,虽然自己为于家鞍前马后,但这并不能抵消损失。
曾经对于所要面临的所有局面,张差不是没有过考虑,甚至比眼下更严峻的情况他也是有过盘算的。只是……
为什么是在水上呢?
如果是在陆地之上,虽然不能保证什么,但是终究是能够做一些事情。而且,那把火器……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李贤的带着几分凄惨的嚎叫似乎也离他远去了。他的目光落在许宣身上,落在身边的家丁护院身上。远处是山,一座座的绵延而去,水在脚下……
有些拼命的决定,终究无法做出来。破釜沉舟的勇气,都是最无奈的情况了。他微微低了低头,表情有些颓然。
“许公子,老奴在这里替主家赔个不是,那边善后的事情,我们会负责的……至于赔偿,你说个数,钱不是问题。”
终究还是服软了。
许宣闻言笑了笑:“啧,赔偿……”
“少爷……”
张差将手中的竹竿扔给一旁的船家,随后蹲下身子,伸手将在李贤的肩上扶了一把。
“要他死,张叔……你能做到的,你答应过家里面,保我平安。张叔,他还站在那里,他现在还站在那里……”
“少爷,老奴知道……”
“你去啊。”
“少爷!”张差揽过李贤的肩,狠狠地摇了摇,声音几乎是吼着出来。
李贤在他对面,表情怔怔的,目光落在水面上,没有了焦点,不过终究是安静了下来。张差闭上眼睛,咬了咬牙,随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道个歉吧……不管怎么样,先将眼下的这一关过去。死了人,事情闹到这一步,终究是有责任的……道个歉吧。”
“对,李贤,好汉不吃眼前亏……”邓宣明在旁边站着,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口劝了一句。说完之后,目光下意识地朝许宣看了看。那把奇怪的火器,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但是岩镇的事情,火烧临仙楼的举动他也是参与进去的。
李贤目光朝邓宣明看了看,表情有些复杂,随后他望了望四周的家丁护院们。随后伸手在甲板上掬了一捧水,水已经被他的鲜血染得殷红,从他十指的缝隙间流泻下来。随后咧开嘴,惨然地笑了笑。
“怕了,你们都怕了……”声音中有种古怪的平静。
许宣在对面的渔舟之上,皱了皱眉头。
下一刻,李贤目光狠狠地盯着许宣:“有些事情,原本是有的谈的,但是……”他说着,目光在自己手上的双腿上停了停,血液似乎染红了他的双目,过得片刻才继续说道:“我并不甘心,你是什么东西?要让我承认你胜了我,没有这种可能。这样的争斗,根本没有到最后的关头。”
“他们怕了,许宣……你不就是想让大家害怕么?大家怕的是我出事,是我死……如果我真的死在你面前,那么怕的就应该是你了。”
“至于道歉?呵,笑话……我说了,有些事情,原本是可以谈的。”李贤说道这里,目光转向船舱之中的许安绮,声音平静地有些可怕:“你姐姐今日可在家中?”
许安绮愣了愣,随后下意识地点点头。
李贤微微哂笑了一下,随后说道:“那么,就对不住了啊。”李贤说完,微微泛红的双目朝许宣看过去,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许宣闻言,目光稍稍凝了凝,随后缓缓地转过头,身后的城市看了一眼。除夕的早晨,佳节的喜庆气氛蔓延得到处都是。“霹雳剥落”的鞭炮声才城中的很多地方响起来,回声在水面上荡着,即便隔几里水路依旧能够听得到。
山间的雾气缭绕过来,隐隐约约的,能够望见城中很多房屋的门口贴上了红色的春联,不过隔得远,倒是不清楚写了些什么,不过大抵也肯定是祝福的话。
有些事情,终究是没有想到。
失误了……沉默了片刻,许宣稍稍叹了口气,心中这般想到。临仙楼的火灾压过了一切,后来决定来找李贤,也是仓促之间就做出的反应。这样的情况之下,有些事情,就漏掉了。
“我还安排了人手,不多,也就几个人……但是对于没有防备的许家而言,也已经足够了。”李贤笑了笑,痛苦的表情和笑容一起出现在他的脸上,就觉得很有几分古怪:“现在是辰时,按照原本的行程,到得巳时就应该已经彻底离开岩镇地界。原本约定好的,那是动手的时候。”
“火烧临仙楼的事情,我不知道到,无论你如何问,我都是这个答案。只要没有证据,终究无法证实是我做的。但是眼下正要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我做的,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声音落下来,只剩下流水地声音汩汩地过去。
许宣皱着眉头看了李贤一眼,随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邓宣明,二者目光接触之后,那边仿佛被惊到一般,连忙躲开了。
张差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从船家手中接过撑船的竹竿。
许安绮已经从船舱里冲出来,李贤的话并没有点破,但是其间的意思也已经能够明白了。少女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转头拼命朝身后的岩镇看过去。那边许家的位置被房屋遮挡住,自然是看不到的,但这时候,心思早已经飞了过去。
“姐姐……”少女口中喃喃了一句,随后目光望向李贤就变得有些严肃了:“李贤,你如果做出来,妾身同你不共戴天。”
“哦,不共戴天……”李贤面色狰狞的点点头,随后说道:“来岩镇的第一日,就听你说了类似的话……那个时候,觉得很不错。但眼下看来,你似乎只能说这样的话了。”
牛峰在那边喝骂了一句,方元夫下意识地握紧撑船的竹竿。许宣偏了偏头,随后在方元夫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紧张。
“我们谈一谈吧?”许宣望着李贤摇了摇头,口中说道。
“晚了。”
“呃,你好像理解错了,我想和你谈一下你眼下的状况。”许宣撇了撇嘴:“至于岩镇那边,许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并不在要谈的范围之内。”
“李兄,你咽不下这口气,换做我也一样。这些事情,叔叔可以忍,婶婶也忍不了的啊。报仇就要掌握力量,你以后大概想做官,做到很高的程度……”许宣说着,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个高度:“但是据我所知……若是身体残疾,做官就会很苦难。”
他说着好整以暇地冲李贤点点头。
“如果你还搞不清状况的话,我可以再说的简单一点。你当然不会死,你怎么会死呢,让你死,太便宜了,需要的便是你活着。因此,我想和你谈谈要怎样活。这可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该从何说起呢?”
“不过无论如何,眼下要谈的事情,同岩镇、同许家、同你的安排没有半点关系。”“李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