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是程子善所疑惑的问题。从他后来所做的一些调查来看,在大部分时候,许宣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这其间又有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分界,若是留心便能发现,正是这条界线让许宣给人两种不同的感觉。这种感觉比较细微,需要真正留心才能注意到这条界线前后的不同之处。
在这之前许宣仅仅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读书人,科举失意、学无所成、家道中落只能混迹书行,靠抄写度日,这样的读书人,在大明朝随便什么地方,都是一抓一大把的。但在之后他的一些变现虽然很多时候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但给人的更多感觉却是低调,仿佛他在可以压抑、内敛着自身的某些东西。若不是和他有接触的人,是很难发现这一点的。
院落之外,犯错的丫鬟嘤嘤哭泣的声音持续了片刻,之后那管事的大概有些头痛了,随口呵斥了一句便叫打发她离开。声音渐渐远去,院落里便又安静下来。
觉得清冷的日光有些刺目之后,程子善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又注视了一阵才收回来。视线随之变得有些模糊,花草木石的影子在目力所及的地方事儿拉长,时明时暗的,这般过得一些时间,才恢复过来。倒是比不上张先生,他可以长时间注目太阳,面不改色,看来也是某种属于他的天赋了。
“想不通啊……”张先生摇头这般说了一句,听他的语气倒也只是平平淡淡的,这些时间里,男子已经把持住自己的心态,又开始变得云淡风轻起来。
“这个许宣问题不小,在临仙楼的事情上,居然可以令得锦衣卫和刘守义一同帮他撑腰,这个真叫人意外。莫不是……”张先生又一次坐下来,低声自语了几句,随后似乎是把握住一些东西了。他脸上的表情先是变得古怪,随后放松下来,“呵呵”地笑了起来:“这种事情,居然也同他许宣有关系么……这种事,实在出人意料啊。”他兀自感叹的说完这些,倒是让人有些不解其意,随后他朝程子善点了点头:“墨商大会到如今也有些日子了,京里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已经有了。”听张先生说这话,程子善终于露出些笑容:“三贵已经回来了。”
“哦?”
“这几个月在京里打点,事情已经办妥了。”
“呵呵,也该如此。”张先生点点头:“也该到出手的时候了,只是原先准备的手段是为了令程家在墨业上走得远一些而做的,眼下却要用来应付麻烦……”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无妨了,只要有用便好。”
“先生说的极是。这一次,我倒想要看许家,还有那许宣如何应对。”
声音自院落里响起来,新旧陈杂的院落与院落之间,一些程家的下人正忙忙碌碌。在离程子善远一些的院落里,程家的几房之间的女人们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讨论岩镇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偶尔说起叫许宣的书生,都是指责或者呵斥的声音。说得狠了,有女人拿着帕子的手在空气中狠狠挥动一下,有丫鬟恰巧端着花生瓜子之类的吃食过来,女人的手挥在上面,盘盏被碰到地上,乒呤哐啷地发出一些琐碎的声音来。瓜子、花生、蔬果之类的东西随之散落一地。丫鬟急急急忙忙的蹲下身子清理,随后被生气的主人推在地上。
在庭院与庭院之间的小道上,几个下人走动,院落之内女主人的喝骂以及丫鬟哭丧着语气的小声道歉并没有引起他们特别的关注,在这样的家里,眼下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他们早已习惯。
靠外间的院落里,一口老井旁边聚了几个正浣洗东西妇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主人家的一些私密事情,家长里短的。
再往外,轿夫们正将轿子的表面擦洗干净,乘着午间的日光准备晾晒一番,以供主人家下午出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