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潜到城墙下,扬着头看看,靖边的城墙很高,约莫有三丈,这么高的城墙,必须用飞抓。为了吸引城头上官军的注意力,一枝梅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看准了一个官军的后脑勺,手指一弹,啪的一声,打个正着。
那官军哎呀了一声,用手一摸,打起一个小包,气得大叫:“谁扔我……”
别人不明所以,都看着他,被打的官军揪住一个平时不太和睦的,眼看就要厮打在一处,众人急忙来劝,一个哨总也过去拉架,趁着这个机会,一枝梅摸到墙角下,将飞抓扔了上去,喀的一声,抓在了垛口边上。
没有人看到,因为这些人都在劝架。
一枝梅拉着绳索,爬到垛口下,探头瞧了瞧,众人还没有劝下这二人,于是憋住笑,轻轻一纵身,猫着腰跳上城墙,然后收回飞抓,迅速钻进黑暗之中。等到官军们终于劝开二人时,一枝梅已经顺着马道下了城墙,来到城中。
进城之后,一枝梅便直奔史可法的家。按着那个秦军的回报所说,她很快便找到了。
史可法住在城南的乌云巷,这里住着十几户人家,看样子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宅院低矮破旧。只是史可法的门前,有四名官军站岗,这是魏百川为他配备的,以便保护他的安全,事实上,城中所有军官的住处,都有官军守卫。
一枝梅见前门不能进,便绕到宅院的后墙,发现这里没有后门,只能翻上屋顶,这当然难不倒一枝梅,她看看四下无人,跑了几步,然后脚尖一点,纵上一丈来高,双臂挂住了后房坡,然后一晃腿,便翻上了屋顶。
房上尽是灰瓦,换了别人,肯定要踩碎几块,惊动下面的人,可是一枝梅从小练的就是这种功夫,穿房跃脊,如履平地,片瓦不碎。
她来到前房坡上,侧耳听了听,宅院中没有什么声音,但是从泄在地上的灯光来看,屋子里的人还没有睡。一枝梅轻轻揭去几块房瓦,露出一个脚掌大的洞,将眼睛凑在上面,向下看去。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对话。一枝梅听到那男人正在说话,而那个声音正是史可法。
只听他说道:“他家的亲戚怎么说?”
另一个女人道:“这个亲戚说,他也没有办法,如今兵荒马乱的,他一家住在河南,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养不活这两个孩子了。”
史可法叹息一声:“民生多艰,也是事实。可怜咱们这位邻居,为了生计,只得拼了性命去奔波,结果命丧他乡,妻子本来就有病,一听噩耗,也随着丈夫去了,只留下一对女儿。这一家是河南搬来的,本就没有亲朋好友,可苦了那对女儿啦。”
那女人道:“将军,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报官?请官府来人,为这对女儿找个人家?”
史可法道:“不可不可,如今官府贪得无厌,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这对女儿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还不知被卖到哪里。你要知道,如今到处都在吃人,在一些大灾地区,人肉已经明码标价,人肉百钱一斤,人心五百钱一斤,人肝人脾人肺,都有价码,而且尤其以孩童之肉最嫩,因此最贵。若是这对女儿落到人贩子手里,总也逃不脱被吃掉的下场,那么一来,咱们可害了她们啦。”
这一番话,将那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外面果真如此么?天哪,这可是什么世界?我大明江山,还有得救吗?”
史可法长长叹息:“不管有救无救,我是大明之臣,便有三寸气在,也要尽忠卫国。我看这样吧,这对女儿,还是由咱们来抚养好了。”
那女人道:“可是将军,咱们膝下已经有一儿一女,你的俸禄又不高,养活两个孩子已经有点吃力,若是再加两个孩子,唉……我倒没什么,可这几个月以来,你已经瘦了很多,省吃俭用的,长此下去,还如何上得战场?杀敌报国?”
说完了,那女人抹开了眼泪。
史可法笑道:“无妨,我可以在军营里吃,只是要苦了你了,四个孩子带起来很辛苦的,记着,就算咱们的孩子吃不饱,也得让那两个孩子吃饱。张蓝夫妇都是好人,没少帮助过咱们家,这也算你我报答人家的恩情。让他们夫妇在九泉之下,也闭得上眼。”
那女人点头:“好吧,我明天就去,把孩子接过来,他家的亲戚明天才走,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听到这里,一枝梅心头翻江倒海,很不平静。
只从这夫妻对话中,一枝梅听得明白,史可法的邻居遭了不测,夫妇双双死去,只留下一对女儿,而他们唯一的亲戚又无法养活这对女儿,因此史可法发了善心,准备抚养这两个孩子。
如此看来,史可法的为人很有侠义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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