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 / 2)

酸梅 黄三_ 2048 字 6个月前

窗外景色在转变,一路西行,大多是些村子,越往后越空旷,车上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

夏藤不禁转头问:“……不会出县城吧,我晚上要回家。”

祁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帽子拉起来扣头上的,下巴藏进衣服里,他半醒着,“不会,终点站下车。”

鼻音很重,头也昏,他说完,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祁正每回坐这趟车都会睡着。

目的地是终点站,他不用担心睡过站。

回回睡着,回回做梦。

越往西,有些回忆闹得越凶,搅得他在梦里也不安生。他明明知道结局,还得看着那些事儿一遍遍上演,梦里他发不出声音,也改变不了任何。

但有些画面,又是幸福的。

他们都在的时候,他舍不得醒来。

醒来即是一场空。

面对空荡荡的车厢,他不止一次在下车后想,他这人,无非两种下场。

被回忆逼疯,被孤独折磨死。

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拼命留下的那么多痕迹,都成为不了他存在的意义。

一场雨,一场雪,甚至随便刮起的一阵风,他都可以被彻底的抹去。

祁正醒来的时候,车厢空空荡荡,一片安静。

和他无数次醒来时一样,他等待着孤独翻涌上来把他淹没的那一刻。

他该下车了。

直到衣服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回头。

夏藤也是刚醒,眼睛迷蒙,头发有点儿呲,正看着他。

“我们该下车了。”

车程将近晃了半个多小时,夏藤没想到她也跟着睡着了。

这一路都很安静。

她的生活中,已经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可以远离尘嚣,静听自然的声音。

天快黑了,余光渐在,眼前是一片旷野,杂草乱生,野蛮生长,快到半膝处,只是大多数都是枯萎的,生命痕迹衰败,放眼望去,一片哀颓之景,很是荒凉。

脚踩在上面,皆是枯枝落叶断裂之声。

“可惜了。”她小声感叹一句,“如果冬天下了雪,这里肯定很美。”

“美?”祁正走在前面,听见这句话停住了,“这些破草全是死的,有什么可美的?”

“……”夏藤皱起眉,“你这种人,就算见到了,也不会夸它美。”

“我这种人,见到了,只会把你丢雪里。”

“到底要去哪儿?不去我走了。”她停止和他没营养的对话。

祁正却在这会儿露出得逞的笑,“刚才那是最后一班,没车了。”

夏藤瞪他:“那我怎么回?这里荒郊野岭的!”

“你现在应该担心,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会把你怎么样。”

“……”

生了病的祁正也比健康的她战斗力强。

夏藤转身就走。

祁正几步追上她,“喂。”

夏藤绕开他。

祁正胳膊一伸,把她拦腰抱起,直接扛上肩头。

“啊啊啊啊——”

夏藤头朝下,屁股撅着,两腿在空中乱蹬,“你放我下来你个神经病!”

她没被人这么扛麻袋似的扛过,祁正有多劲大她算是清楚了,走路一颠一颠的,硌的她难受。

“祁正!!!”

她即将要爆发,他停下了,从兜里掏了串钥匙出来。

她这才发现,眼前景换了。

是比刚才更宽阔的一处旷野,旷野之中盘绕一条小溪,目光能看到的最远处,与暮色连接。

太阳已经西落,残留几寸余晖在天边。

这儿没有遮挡物,风刮得生猛,气温也比在市区里更冷。

打量间,他打开门,把她扛了进去。

这儿竟然有一排房子,还带庭院,建筑看上去应该有些年代了。

祁正插上插销,把她放下来,径自进了里屋,到了这儿,她也跑不了了。

院中的衣线上晾着洗干净的衣服,灰的,黑的,她见过这几件外套。

风这么吹,洗干净也能给吹脏。

夏藤过去摸了把,已经干了,她收下来搭臂弯里。

她跟着进去,是寻常平房的构造,又有点儿不一样,一间大客厅,一间卧室,屋外一条走廊,连接到这一排的其他房子。

祁正拉开灯,直接倒进沙发里,腿搭靠背上,买回来的药就那么扔在地上。

地板是木质的,里面的家具也大多是木质的,她环顾一圈,房子是好的,但没人打理,陈设很是简陋,四周了无生机。

她目前能看到的,唯一的电器是头顶的灯。

就一个灯泡,上面罩了个灯罩。

窗户外便是那片旷野,冷风呜呼,像谁在哭。

祁正进来就一直趴着,脸蒙住,背对着她。

沙发旁边摆一个低茶几,一个茶壶,一个杯子,其他全是烟和酒。

她目光一转,茶几旁放着几个纸箱,她蹲下去看,里面全是……书?

她把几个箱子看过来,天文地理,历史政治,一堆仅书名她就看不懂的,还有几本哲学书。

她能看得懂的文学类,也大都是严肃文学。

都被他翻过,堆的乱七八糟的。

书很旧,但全。

不像是他买的,应该是,什么人留下来的。

这和祁正的画风完全不相符。

她看向沙发上闷着脑袋的人。

“这儿……是哪里?”

他没说话,她以为他睡着了。

她起身,把手里那两件衣服搭在沙发边,想去其他房间看看。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房子。”他突然回答,声音从臂弯里发出来,“我爸不知道,知道他能卖了继续赌。”

“你平时住这里吗?”

“有时候。”

她猜测,这里应该没有别人来过。

这里像是他的秘密,他躲避外界的地方。

只是……有些冷清。

“你叫我来这干什么?”她问。

他还是那么趴着,看不见脸,也就藏住了情绪。

“太安静了。”

他说。早晨在这里醒来的时候,他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那时候他就在想,

“只有我一个人,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