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什么情况?”图灵先生不解地问,“如果不是那些窗帘在动,我简直要以为你的放映机卡壳了。”
“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EVA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图灵先生愣住了。他还在思索EVA那句话的意思,范德比尔特先生已经惊呼起来:“那张黑卡!那张黑卡不在他手中了!”
那张黑卡真的不在昂热指间了,它正插在前方不远处的电梯门上,粘稠的黑血沿着卡片边缘往下流!
昂热的西装从胸部口袋处开裂,裂得很慢很慢,仿佛虚空中有柄看不见的剪刀优雅地剪过,接下来开裂的是里面的衬衣……昂热的胸前爆出巨大的血花,仿佛伤口中开出了一朵红艳的玫瑰。
昂热无力地跪下,元老们惊悚地起立。昂热仰望穹顶而后向前扑倒,鲜血在身下慢慢地扩大,画面在这一刻定格,元老们手按胸口,低下了头。
就像EVA说的那样,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只是他们眼拙,没有看清。那一刻肉眼不可见的恶鬼经过,切开了英雄的心脏。
这寂静却悲怆的一幕令元老们记起太多的往事,那些倒在屠龙战场上的同伴,其中甚至有他们的亲人和爱人……在这个战场上,死亡如同钟声,总在倒计时。
他们中未必每个人都喜欢昂热,但这一刻唇亡齿寒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他们既心情沉重,又惊恐不安,还勃然大怒。
“怎么可能?”图灵先生率先怒吼,“根本没有任何人接近他!”
“监视系统每秒钟会记录上百帧画面,我一帧一帧重放那个瞬间,各位就能看见那个刺客了。”EVA再度出现,就站在昂热的影像旁。
时间线回到黑卡从昂热手中消失的那一刻,缓慢重放,画面定格,昂热的身影微微地模糊,似乎是在高速运动中产生的虚影,而那张黑卡则滞留在空中。
昂热的面前,也就是会议桌的尽头,忽然有大团的金色火焰闪现,那团火焰像是一朵金色的、巨大的花绽放,火焰中央……隐约有个白色的身影,端立如同神庙中的雕像!
“那是什么东西!”图灵先生惊呼。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EVA说,“只有在这帧画面中我们捕捉到了这个影子,换句话说,一台每秒拍摄上百帧画面的摄影机,只有一帧画面记录到了那个人,说明他只出现了1/100秒。”
“这太荒诞了!”范德比尔特先生摇头,“对方怎么来的?直接穿越空间?在1/100秒内完成刺杀,然后再穿越空间消失掉?这是科幻么?这是幽灵杀手么?”
“确实荒诞,我也无法解释,”EVA点了点头,“校长的言灵是‘时间零’,这个言灵的效果非常诡异,在他的感受中,时间流速能减慢到大约1/50的程度,也就是说在对手的眼里,校长的速度增幅是50倍。”
“这是个杀手型的言灵,”图灵先生说,“昂热本应是那个快到能够躲避监视镜头、瞬间发出致命杀招的人,可他却被比他更快的对手反制了?”
“而且那个瞬间昂热确实使用了时间零,他掷出了那张黑卡,割伤了对方的身体。”范德比尔特先生沉吟。
“是的,”EVA指了指昂热的左腕,“众所周知校长的左腕里捆着一柄折刀,但事发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抽出那把刀,只能用手中的黑卡作为武器。”
“他在掷出那张黑卡之前有几秒钟纹丝不动,因为他意识到对手就在他旁边,他一旦动了,对手也会动。这说明对手的速度能对他造成威胁,”图灵先生沉思着说,“能对昂热造成速度上的威胁……”
“不难猜啊,对手的言灵跟他一样,是‘时间零’就好咯。”有人轻描淡写地说。
说话的人是副校长,他继续摇晃着双腿喝酒,好像那惊人的结论不是他做出的。
元老们悚然,有些言灵是先天稀缺的,“时间零”就是其中之一。当年狮心会的创始人梅涅克·卡塞尔在昂热身上发现了“时间零”,惊呼这是命运赐给人类的屠龙刀!因为它实在太强,也太罕见了。
另一个掌握“时间零”的混血种,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昂热和偷袭者之间的较量,就像是西部牛仔比拔枪,枪慢者死。
“对方既然重创了昂热,为什么不杀死他?”有人问。
“他以为校长死了,那种程度的伤,本该绝无生还的可能。”EVA回答。
“有什么嫌疑人么?”图灵先生说,“我听说你们怀疑路明非,那个新生代中的S级。”
“不是我说的,”副校长耸耸肩,“那小子可是昂热特批入校的,我倒是怀疑那是昂热的私生子……”
“当晚龙骨失窃,系统显示是路明非刷了他的出入卡,打开了通往冰窖的门。”一个寒冷而威严的声音从会议桌的对面传来,“当晚只有他的卡在那些门上刷过!”
“好吧,有些人认为路明非的失踪跟龙骨失窃以及昂热遇袭有着必然的关系,在各位抵达之前我们已经争论过了。”副校长耸耸肩,“我是说我和我们尊敬的‘嗜龙血者’贝奥武夫先生。”
元老们都微微欠身,向“嗜龙血者”这个尊贵的姓氏致敬。
如昂热、伊丽莎白·洛朗甚至加图索家族,都算是混血种中的新贵,而在工业革命之前,在那个仗剑屠龙的年代,贝奥武夫是最显赫的姓氏之一。
北欧神话中的长诗《贝奥武夫》就是本着这个家族的历史写的。
几千年来贝奥武夫家族一直是最坚定、最勇敢和最残酷的屠龙者,他们秉承着古老的家训,每生下一个男孩就给他喂食一滴龙血结晶,那是剧毒的物质,但只有经过那种剧毒的考验,这个婴儿才被家族认为有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下来就服食了龙血的缘故,龙血对贝奥武夫家族的男人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毒品之于瘾君子。他们为了追杀一条奄奄一息的龙类,可以横穿欧亚大陆,只求亲手把武器刺入它的心脏,把它的鲜血融入家传的烈酒,然后一饮而尽。
秘党把“嗜龙血者”这个称号授予贝奥武夫家族,就像大家称呼弗拉梅尔为“导师”那样。危机迫在眉睫,传奇般的人物都重新浮出了水面。
这一代的贝奥武夫已经超过150岁,比昂热还老,多数元老在贝奥武夫的面前还是年轻人。他苍白而魁梧,坐在那里好像一面厚实的石灰岩墓碑。灯下,那双交叠的、苍老的手反射着微弱的光,皮肤表面竟然布满细密的白色鳞片。
贝奥武夫近百年不曾出现在这张会议桌上了,因为他对于秘党成立学院这件事持激烈的反对态度。
“学院培养出的所谓屠龙者只会是贪生怕死之徒,真正的屠龙者只能在战场上完成洗礼!”这是贝奥武夫的一贯态度。当时他担任“行动队”的负责人,那是执行部的前身,满世界追猎龙类。他们冷血而高效,彼此之间从不救援,死去的同伴和死去的龙类一同被埋葬,顶多是在坟前吹一曲口琴作为哀悼。
但最终多数元老赞同成立学院,昂热一派的势力崛起,原本应当接任执行部的贝奥武夫愤而拒绝担当这个职位,从此就只是作为元老。如果当初是他接管执行部,执行部很有可能还是当初那个冷酷的“行动队”。卡塞尔学院的人都说执行部是疯子部门,但跟当年的行动队相比,今天的执行部简直就是慈善机构。
“弗拉梅尔导师,这个名为路明非的学员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谜团,不是么?”贝奥武夫的声音像是两柄锯齿剑相互摩擦剑刃,“他的父亲路麟城、母亲乔薇尼号称S级的秘党成员,可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两位优秀的成员。他们在执行部有档案,可他们从未向执行部报到,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从事什么样的秘密任务,当然,除了昂热。但现在他正躺在急救舱里,如果他死了,这个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了。父母很神秘,儿子更神秘。这个孩子进入卡塞尔学院之后,我们才在对龙王的战场上屡屡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虽说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是死于恺撒·加图索之手,大地与山之王双生子是死于狮心会前任会长阿卜杜拉·阿巴斯之手,白王的篡位者赫尔佐格是死于加图索家的天谴武器,但每场针对龙王的战争,路明非总是必到!”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杀了这些龙王?”副校长懒懒地说,“那不是说明这小子赤胆忠心么?”
“弗拉梅尔导师说得有道理。”图灵先生说,“如果路明非是龙族派来的潜伏者,那他又为何帮助我们屠龙呢?”
“各位,从来没人说过龙族之间是团结的!”贝奥武夫扭头四顾,黄金瞳熊熊如炬,“龙类!本就是极端暴力的存在!它们连孪生兄弟都能杀死!龙王耶梦加得就是例子!”
元老们都沉默了。贝奥武夫说的没错,如果是人类的话,种族濒临末日,大家肯定会互相协助以求度过难关,但龙族奉行的逻辑跟人类迥然不同,杀戮基因根植在它们的血脉深处,它们摧毁一切弱者,无论对方是不是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