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信,顺道要了所里的信封信纸,杨庆有继续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往厨房走。
这年头信封还是黄宣纸,手感粗糙,贴着人民邮政字样的邮票,盖着黑色邮戳。
杨庆有看着信封上的地址,不由得发笑,瞅那字迹,肯定是大伯杨大强亲自动手写得。
跟小学生初学写字似的,一笔一划,虽丑陋,却透着股认真的味儿。
“老小(杨庆有排行老五,所以家里人管他叫老小。)”
“老头知道你有了落脚处,有了工作,很高兴,收到信的当晚,把藏的那瓶酒给开了,喝酒时一直念叨,说要好好谢谢老祖宗保佑你,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坟地,把剩的半瓶酒,全敬了老祖宗。”
“家里都挺好的,不缺吃不缺穿,你寄来的五斤粮票和十元钱收到了,哥给你存着,留着将来你结婚用。”
“你好好工作,要听领导话,不要使性子,遇事别耍混,更不能动手打人,京城不比咱老家,出了事可没人帮你。”
“大哥,大姐的下落,你得继续找,老头说,活着要见人,死了得立坟,总之要有信。”
“还有,不要往家里寄钱、寄粮票了,全国粮票太贵,老家也花不着钱,你自己留着找对象用。”
字迹清晰,文笔流畅,一看就不是老杨家人写的,估摸着是找大队会计代的笔。
看到字里行间的温情,体会着家人的关切,杨庆有觉得钱票寄少了。
当即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了封回信。
感动是幸福的,现实是残酷的,粮票他不缺,可不敢给啊!
全国粮票金贵,一般人弄不到,想补贴异地亲人,或者出差多带一些,只能去黑市买。
而在京城,全国粮票价格喜人,成功攀上四元大关。
想来地方上也差不多,这年头没有不缺粮的地儿。
五斤全国粮票就值二十元,再加上十元现金,能顶壮劳力一月工资。
杨庆有思来想去,不敢再加了,他怕家里人怀疑他投机倒把。
再寄这么多,下封信估摸着没有温情,全是教育。
大伯那张嘴,能甩中后院那帮人八条街。
所以说不仅不能加,还得往下减。
杨庆有决定扣掉现金,只寄粮票。
这样才符合一个刚有工作,却又挂念亲人的毛头小子形象。
“臭小子,写完没?快点过来干活。”
“哎!来了来了。”
昨儿剩的大肠在架子上挂着,韩民生边收拾边皱眉,也是,这玩意甭论清洗的多干净,其本身独有的味儿依旧芬芳。
尽管如此,今儿的环境也比昨天强得多,剁吧剁吧稍微洗洗就能下锅煸炒,不用跟昨天似的蹲门外闻味儿。
炒完菜,杨庆有凑到韩民生跟前,笑嘻嘻的说道:
“韩哥,找您打听个事儿。”
韩民生趁着没到饭点,给自己打了份菜,吃得正香,闻言不耐烦道:
“有话说有屁放。”
杨庆有毫不在意,继续问道:
“咱京城除了城外的黑市,还有别的交易地点吗?”
“你想干嘛?”
韩民生顿时觉得嘴里的大肠不香了,寻思着这兔崽子肯定没憋好屁,这是要走歪路啊!
杨庆有手掌一翻,手心出现两颗巧克力糖,得意的回道:
“不干嘛,年前机缘巧合得了点好东西,我打算卖了。”
韩民生瞪了他一眼,嚼着大肠含糊不清的骂道:
“滚蛋,几颗糖豆有什么稀奇的,你不嫌麻烦就去庙会摆摊,别耽误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