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师并没有被摧毁,姜哲翰的作战计划全盘落空,他本以为自己神机妙算,敌人步步都入囿中,但敌人其实早看破了他的计谋,反倒是大同军被敌人牵着鼻子在走。
如果当初青龙军刚到木格村之时,立马强攻念卡关,胜算还更大一些,现在粮草告急,而敌军又步步领先,局面越来越险峻了。
姜哲翰定了定神道:
“李将军,哲翰定计失误,实在难赎此罪……”
李墨之摆了摆手道:
“别说这些话,胜负乃兵家常事,战场上的胜利,只属于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句话,那个冯健也说过。
姜哲翰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他心头似重新燃起了一团火焰,方才的迷惘和不安尽都消失,他说道:
“李将军,敌人看来已识破我军的诱敌之计,必认为我军将有所变化,但我军如果以不变应万变,敌人……多半不会猜到。”
他原本想说敌人一定猜不到,但话到嘴边又觉不该说得太满。
李墨之又是微微一笑:
“不错,敌人想不到的,便是奇计,只是一成不变,自然不行。”
“李将军说得正是,敌军不来击毁飞艇,是以为飞艇只是诱敌道具,毫无用处,但他们没有发现其中奥妙,正是我军的可乘之机。”
李墨之脸上笑意更增:
“说得好,接着说。”
姜哲翰已没了拘束:
“飞艇在天际省虽然无法升空,但我们如果将气囊加厚,同时不挂那沉重的吊篮,便能勉强飞上个两三百米。我算过,飞艇充足热气后,不用吊篮,还能挂上十几枚炸弹,虽然如此一来气囊必然当空炸裂,但如能轰掉念卡关城墙,也是值了……”
说到这儿,姜哲翰又有些黯然,因为大型炸弹不易携带,而天际省的道路崎岖难行,此行西征带的都是小型炸弹,威力恐怕不足以炸垮城墙,只能换个地方下功夫。
这时,李墨之说道:
“我方才就想过,不过不是以炸弹轰击,而是选派身体灵便之人,借暮色偷偷上城。敌人所恃,无非是城头的两门巨炮,只要炸毁这两门巨炮,我军以堂堂之师进攻,哪里有攻不下之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姜哲翰心中微微一震,虽然他想的也是去炸毁那两门巨炮,但在飞艇上悬挂炸弹,毕竟把握不大,而按照李墨之的想法,虽然把握要大上许多,可是在飞艇上执行任务的人,却必定有去无回。
李墨之果真只把士兵当作一件工具,不过姜哲翰也说不上李墨之这等做法是对是错,如果真按他自己的做法,万一巨炮没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李墨之兴奋之极:
“兵贵神速。姜参谋,你马上通知肖将军,今天晚上出击!”
姜哲翰吓了一大跳
“什么?今晚?!”
大同军刚与五行师激战过一场,姜哲翰本以为要休整一下,哪知李墨之竟然会下这等命令。
李墨之眼中发亮,说道:
“正是,五行师此番出击,拼尽全力,余力已是不济,多半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快地发动反击。此时进攻,实是难得的良机,胜负在此一举。”
他说到这儿,又像自语,又像在对姜哲翰说:
“哼哼,杨云山这厮,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手段。”
姜哲翰心中像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着李墨之,此时李墨之须髯飞扬,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却隐隐地有种惧意。
“也许有取胜之机,但这样正面进攻,损失一定很大。”
姜哲翰心里这样想着,旋即说道:
“李将军,敌军都聚集在念卡关,这般攻击可是一场混战啊!”
李墨之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带着些嘲弄:
“姜参谋,不会有混战的。你立刻通知肖将军,马上点齐军兵,晚间出发!”
姜哲翰心中突地一沉,他不知道李墨之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此时李墨之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害怕。
“是!”
姜哲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肖鹏程的帅帐。
“晚上就要出发?”
肖鹏程不禁愕然,但马上颌首道:
“不错,确是好计,敌人多半想不到我们的反击会如此之快。”
他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道:
“可是我们如何冲进念卡关?他们那两门轰天炮好生厉害。”
当初肖鹏程派兵强攻,虽然攻势占优,可是队伍一到念卡关下,便被城头那两门轰天炮轰得立足不稳,以至于吃了一个大败仗。
“李将军已经下令,让敢死队乘飞艇借夜色遣入城,炸毁那两门轰天炮。”
姜哲翰说这话时有些犹豫,肖鹏程却一拍大腿,叫道:
“李墨子真敢干!不错,这是条好计,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勇士。”
“那几个冲进城的勇士铁定会被杀的吧……”
姜哲翰心中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过要讨令加入敢死队,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冲进去的话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无疑。
肖鹏程兴奋过后,马上又正色道:
“破了城便要打一场硬仗了。五行师也不是好对付的,嘿嘿,我马上点齐兵马。”
肖鹏程虽然说五行师不好对付,却没半点惧意。
姜哲翰向肖鹏程行了一礼,打马回营。
一到营中,正好看见一些士兵正拉着一辆大车过来,车上装着许多黑黑臭臭的东西,他叫住一个车边的士兵道:
“这是什么?”
那士兵也认得姜哲翰,答道:
“禀姜参谋,这是猛火油,李将军命我们装进水龙车里。”
猛火油!姜哲翰心中又一震,一瞬间,他明白李墨之的用意了。
猛火油是和沥青生在一处的一种黑油,可以燃烧,只是浓烟极大,而且出产极少,因此也没有太大的用途。
当初姜哲翰向李墨之献计制造飞艇,是因为发现某个山沟里有一个沥青潭,只是没想到猛火油一样可用。
李墨之将猛火油装在水龙车里,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龙车乃辎重营必备之物,是用来灭火的,平时也可以储存食水,李墨之将水龙车全部调用,看来真的是孤注一掷,要一举定胜负了。
姜哲翰可以想象得到,猛火油一旦点着后,水龙车变火龙车,将会喷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火舌开路。
怪不得李墨之说不会有混战啊。
姜哲翰几乎可以看到五行师的士兵在火舌下挣扎的样子,这也许是一条好计,可是,这样的计策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他茫然地望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阳在山,殷红如血,映得念卡关两边的两座高山也似在燃烧。
任朝翼因为受肖鹏程特别关照,有一间小帐单独休养。
他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得其所哉,正翻着那本兵法,帐帘忽地被挑开,姜哲翰走了进来,他笑道:
“哲翰,你也要来陪我么?”
姜哲翰受的伤算是不轻不重,原本要休养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坐到任朝翼身边,问道:
“朝翼,你的伤好点了么?”
“哪有这么快,我不像你,结实得和野猪一样。”
姜哲翰只是勉强笑了笑,任朝翼见他面色有异,问道:
“出什么事了?”
姜哲翰想了想:
“朝翼,伯父当年领兵,对付敌人是不是不择手段?”
“当然是,我父亲说,战场上你不杀人,便是别人杀你,要取胜,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姜哲翰一阵哑然,他垂下头,自语似地道:
“这道理我也懂。可是,杀那么多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任朝翼被他一下问住了,干笑了两下:
“这你倒问住我了,我也没想过。”
姜哲翰伸出手来,这几日接连几番恶战,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茧,他轻声道:
“朝翼,来时我还想着在军中建功立业,那时只知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兵,同甘共苦,对敌则要毫不留情,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战争没有意义。我也杀了不少人了,看着那些人在我刀枪下送命,我就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在李墨之跟前自不敢说,只有在任朝翼面前才说出来。
任朝翼大吃一惊,他一向觉得姜哲翰坚强如铁,却不知他心中原来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姜哲翰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