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顺势重新坐下,问道:“外面那么大雪,陛下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皇帝接过了宫女奉上的红枣姜茶,呷了一口:“今日冷的很,倒是想起了皇后宫里的汤羹了。”
“陛下想喝,让人来取就是了。何必冒着风雪前来,没得受寒了。”
“从椒房殿送到前殿,那不是冷了。”皇帝朗声笑道,“去病在这里,定然也是来蹭饭的。怎么,朕赐给你的御厨不喜欢?”
“陛下的御厨自然是极好,只是比不得娘娘亲手做的羊肉羹。”霍去病笑着道,“陛下可怜去病冒雪而来,不要赶我走才好。”
皇帝最喜欢霍去病的便是他在御前的这份坦然,也不生气:“瞧你那样,倒像是朕委屈了你!”
“陛下就别逗他了!”
“瞧瞧,朕才说了一句,可就护上了。”皇帝笑道,“娘娘对你可比对朕好,朕虽然是天下之主,但在这椒房殿,倒是要排在太子和你之后了。”
“娘娘疼爱太子,还不是为了陛下嘛!”霍去病笑着回道。
皇帝听这话,越发觉得妥帖。皇后非太子生母,却待太子宛如亲生,这岂非说他妻妾和睦之故。对比先帝后宫,皇帝越发觉得自己贤明之故。
皇帝又说起与石慧说起太子近来颇有长进之事,很是高兴。只是说到宫中之事,突然道:“听说皇后这几日处置了一批宫人,莫非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娘娘面前猖獗?”
“倒真处置了些人,只眼下正是年节,不好见血,送到了暴室,过阵子再处置。”石慧淡淡道,“原想过几日也是要与陛下提一提此事的,乐府那边,陛下心中是个什么章程?”
“皇后提到乐府,可是李延年惹到了你?”皇帝道,“难道是为着那首《佳人曲》?”
“冬至家宴,陛下与王侯同乐,与国宴无异。我特意让人排了破阵乐,是想让宗室大臣们看看陛下的丰功伟业。”石慧轻描淡写道,“乐府竟然敢私自增加曲目,可有一点规矩?这次只是私增曲目,他日胆子大了,可不定做什么了。建元二年冬至宴的教训,陛下没有忘记吧?”
那场冬至宴,皇帝自然没有忘记。虽说那次并未受伤,可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生母推出去挡刀,却是并不喜欢的妻子以命相护。多年来,皇后从来不提那次事情,如今提及也是考虑到自己的安慰,刘彻破天荒生出几分愧疚。
“不过是首曲子,哪里值得阿娇姐如此生气。”皇帝的语气不由软了几分,心中也暗道这李延年大约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陛下日理万机,有人能够伺候的陛下高兴,我也乐见其成。只是凡事都要分个场合,这曲谱的不错,词在宫宴上唱却晦气了。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若真是倾国倾城美人岂非是褒姒妹喜之流?陛下素来贤明,便是真有褒姒妹喜,您也不是那周幽王、夏桀。然天下间的百姓多蒙昧,可不会区分这些。如此,岂非无端端给陛下圣明之上泼脏水。”
“莫说是百姓了,近日京中权贵议论的皆是陛下什么时候会将李延年那倾国倾城的妹妹接进宫里呢!”霍去病趁机道,“倒是可惜了娘娘特意准备了破阵曲,想要在王侯面前展露陛下的铁血之军。”
“到底是倡门出来的,确实小家子气了一点。”皇帝道。
“李延年这事做得很是不妥,只是他这协律都尉是陛下亲自封的,要处置也只能是陛下亲自处置。”
“乐府与政事无关,皇后处置无妨。”
“李延年到底是陛下的人,便是做错事也只能陛下处置,别人去处置,不是下陛下的脸吗?”石慧道,“依附李延年的宫人,我已经处置了,乐府还是要陛下亲自下令。李延年既然善于谱曲,留他在陛下身边做个伶人也无妨。”
“宫里莫非还要许多人依附李延年?”皇帝皱眉道。
皇帝这种生物就没有不多疑的,李延年得了皇帝宠才能成为管理乐府的协律都尉。因他是皇帝男宠又是去势的,自然可以在后宫自由出入。然知道宫里还有宫人为了帮助李延年违背皇后的命令,他就不免多想了。
“李延年不过是贱籍出身的太监,所倚仗不过是陛下宠爱。”石慧道,“不过据说他与平阳长公主往来颇为密切,李延年的妹妹如今就在平阳公主府上。”
石慧此言只差没有明言,李延年仗着皇帝宠爱,和平阳公主内外勾结,故而能引来许多宫人依附效忠了。
皇帝自然也明白了此意,他对平阳公主这个姐姐不差。三个姐姐最得宠的也就是平阳长公主了。只是平阳已经出嫁多年,若真还与内宫联系密切,却是犯了皇帝忌讳。再想到王太后生前揽权的模样,皇帝对平阳长公主不免也生出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