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太子已经册立, 储君的教育问题自然也随之提上了日程。刘彻兴致勃勃地亲自为太子选了三师, 石慧见那一色的儒生,不由生出几分忧心。
皇帝正逢壮年, 自登基以来都是侧重武功轻文治, 朝堂之上虽喜乾坤独断, 然还能听进谏言。这些年石慧暗中操控盟, 朝廷并非一家之言。诸如法家代表的张汤, 兵家代表的卫青在朝堂上同样掌握话语权。
从皇帝选的人来看,他确实对太子爱重。这本是好事,让下面的臣子清楚他对太子的重视,有利于太子地位稳固。可是皇帝挑的人都是儒生不说,太子太傅、太子太师不是出自至孝之家就是仁德君子。
为君者,从来都不是君子。所谓君无戏言本是世上最大的谎言,一个端方仁德的君子是很难坐上那个位子的。
且刘彻表面上重儒, 实际上重用的是法家和兵家。皇帝大力提倡儒家之说为中央集权造势, 实际上朝廷本身依旧重法, 这一点从皇帝越来越倚仗酷吏可知。
这些酷吏往往学着法家皮毛,挂着儒家之名, 做着皇帝手中的杀人刀。为了刹住朝堂上的贪酷之风, 石慧按下也是伤透了脑筋。然如今皇帝为太子选的老师却都是真正奉行仁孝治理天下的大儒。
若是听之任之, 彼时一个奉行仁孝治天下的太子和一个重严法的皇帝, 后果可想而知。皇帝倚仗酷吏,这些人在朝堂上威势不小。若这些人感觉到太子不利自己,又会如何?
至于酷法和仁孝治国那个好, 一如诸子百家之事,石慧却是从来不站边的。乱世重典,盛世施仁政,然乱世一位重典未必就好,盛世只有仁政无严法许又是另一场灾难。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之话,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太子的事情。随着皇权越盛,皇帝倒是越发多疑起来。当对手是一位帝王,尤其这位帝王并不容易糊弄的情况下,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了。
石慧不敢小看任何人,尤其是向刘彻这样并不会被人随意糊弄的君王。
已是仲秋,椒房殿前的花园子却依旧百花争妍,是宫中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喜爱绿植花卉,闲来会亲自莳花。连带依附皇后的卫婕妤和长在皇后身边的当利公主也会时常拿着花锄、剪子一同侍弄。
如此侍弄花草的花匠对于椒房殿自是异常用心。宫中的人都是人精,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性格宽厚,赏罚分明。故而越是踏实做事的越是喜欢在椒房殿办差。
卫子夫见皇后捏着花剪,却许久没有落下,不由轻声道:“娘娘、皇后娘娘——”
“嗯?”
“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些琐事罢了。”石慧随口应道。
卫子夫不由眉头微蹙,心生生出几分疑窦。自皇帝册封太子以来,皇后的情绪就有些异常,难道皇后不喜欢据儿当太子?
“今早王美人带了二皇子来椒房殿请安,素锦姑姑说您昨晚睡得晚,臣妾就打发王美人和二皇子走了。”
昨夜月色正好,勾起了相思之情,思念那不在身边的人,一时便多喝了两杯,以至于睡迟了。宫中已无太皇太后和太后,石慧便睡到了辰时方起。
卫子夫倒是每日早早来椒房殿请安,她既然打发了王美人母子离开,那王美人自是辰时前来的。
“二皇子身子不好,很是不必这么早过来请安。”王美人自怀孕时恃宠而骄,被石慧轻描淡写的惩治了几次,便老实多了。
如今论恩宠最盛的依旧是王美人,但是面对可以轻易惩治自己的皇后,面对儿子已经是太子的卫婕妤,又没有了王太后撑腰,王美人总算学会了“谦逊”二字。
如今宫里都谣传皇长子之所以被封为太子,乃是因皇后谏言。王美人虽然受宠,可是她病恹恹的儿子却不得宠。皇帝有了聪慧俊雅的皇太子,下面又有李姬生的更小却更康健的皇三子,如今又一心扑在前朝,哪有多少精力放在体弱不知何时会夭折的二皇子身上。
“王美人大约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吧!”卫子夫小心道,“听说她想——”
“嗯?”石慧笑睨了卫子夫一眼。
卫子夫的性子素来谨慎,自进宫以来,从来都是少说多听,也正是她这份谨慎能够让她在宫中走的平平稳稳。不过,卫子夫今日的话显然带着一些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