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是个敏锐的人, 石慧虽然竭力模仿原主的性格, 太皇太后还是感觉到了外孙女的变化。不过太皇太后再老谋深算,也不会往换了个人这样的可能性来怀疑。
在她看来, 不过是陈阿娇终于在一次次挫折中, 开始学着长大了, 能够听得进去她老人家的教导了。
人活到太皇太后这个境界, 对于许多事情也就不是那么看重了。正因为对人性的了解, 所以不会对人期盼太深。陈阿娇一次次为皇帝说话,太皇太后未必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到底是自己宠着长大的孩子,太皇太后便不愿意太过计较罢了。
太皇太后一生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如今不过余下馆陶一个女儿罢了。下面的孙子辈晚辈倒是不少,可是能够入太皇太后眼的却不多,陈阿娇绝对是最得她老人家亲眼的一个。
陈阿娇虽然娇蛮, 没有什么心计, 但正因为她在太皇太后面前没有心计没有畏惧之心, 反而得了太皇太后喜欢。可是这人啊,宠着宠着总要生出几分真心。
既然有了真心, 她便难免要为陈阿娇多想一些。有她护着, 陈阿娇怎么都好, 然太皇太后很清楚, 这世上没有人能活到天荒地老。她总是会死的,她死了,皇帝可会善待陈阿娇, 善待她的女儿,善待窦家?
窦太皇太后可不会觉得陈阿娇做了皇后就万事无忧了。同样是皇后,惠帝的皇后张嫣过的是什么日子?景帝元后薄皇后是如何被废的?
若是陈阿娇真的能够自悟,太皇太后也能少操一些心。
太皇太后摸了摸石慧柔软的手掌,突然道:“阿娇觉得黄老之学与孔孟之道谁优谁劣?”
“黄老之说也好,孔孟之道也罢,对于他们的优劣,阿娇并不在意。”石慧顿了顿轻笑道,“若是让阿娇选,阿娇只在意谁有利于我。诸子百家不过都是统治者手中工具,而不是我们的主人。就好比打战可用兵家、墨家,法家司管刑狱,儒家善于教化万民。”
太皇太后突然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料到会得到一个答案。突然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欲望,太皇太后借口乏了就打发了石慧下去。
从哪以后,太皇太后好几日都没有在与石慧说起朝堂上的事情。不过石慧借着送点心,菜谱之类的理由,倒是往长乐宫去的勤快了。太皇太后虽然没有与她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却也不动声色开始教她一些东西。
虽然太皇太后教的很多东西以石慧的知识储备来说,可有可无。但石慧也表现的相当受教,表现喜人。
窦太皇太后不与石慧说政事,朝堂上关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纷争越来越激烈。
董仲舒显然很善于迎合皇帝的想法,他的学说君权至上,大一统思想戳中了皇帝的野心。儒生们褒扬儒术,贬斥道家,鼓动皇帝实行政治改革,甚至建议不向太皇太后奏事,圣旨无需太皇太后加盖印玺都搔到了皇帝的痒处。
然而他们只有皇帝,不尊太皇太后的这些行为却触怒了太皇太后,儒家的中书令王臧、御史大夫赵绾被罢官逐出长安,就连举荐二人的太尉窦婴和丞相田蚡也遭到了罢免。
魏其侯窦婴虽然是窦太皇太后的堂侄,却是皇帝的坚定拥护者。田蚡则是王太后的同母弟弟,皇帝的舅舅。对于太皇太后如此不留情面,让王太后和皇帝气愤不已。不过,王太后和皇帝都是善于隐忍的人,虽然对此愤懑不已,却也只能蛰伏待机。
转眼已经到了冬至日,参照以往惯例,宫中会举行盛大的宫宴和大傩驱邪的仪式。做为皇后,石慧将负责宫宴和驱邪仪式的许多工作。
长乐宫请安之时,王太后却突然当着太皇太后和皇帝的面问起了冬至日宫宴和大傩驱邪仪式的准备。石慧推说自己年轻识浅,主动请王太后出来主持仪式。
王太后面上恭敬柔顺,实际上却对权势有着比皇帝更热烈的心思。她过问此事本是有意插手,没想到石慧如此上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在太皇太后宫中问起?
到底顾忌太皇太后的意思,王太后听到石慧的回话,下意识看向了太皇太后。
石慧抓着太皇太后的衣袖娇声道:“皇祖母,你就允了阿娇吧!阿娇倒是想让皇祖母教我,可是皇祖母平时忙于朝事,阿娇也不敢打扰,就允我和太后学学吧!”
“好好!”窦太皇太后笑道,“媳妇要孝敬婆婆,难道我还要阻着做坏人不成?”
只是一次宫宴,太皇太后也不担心王太后能翻出什么风浪。
见太皇太后答应,王太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有些不满。她对太皇太后谦恭奉承也不见太皇太后有所表示,没想到主持一个宫宴却要媳妇开口,自己才能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