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肌肉也已因萎缩而扭曲．一张本来很庄严的脸，已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可怖。

谁也不知道他已死了多久。

他的尸体没有腐烂发臭，只因为已经被某种神秘的药物处理过。

因为有个人要利用他的尸体来发号施令，控制住狼山上的霸业。

刚才在替他说话的，当然就是这个人。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所以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这道珠帘。

他能够信任的，只有一个无舌的哑巴，因为他非但没有舌头，也没有欲望。

现在小马当然也明白张聋子为什么要冒死冲过来了。

——-他天生就有双锐眼，而且久经训练，就在这道珠帘被&34;站住&34;那两个喝声振动时，发现了这秘密。

——&34;站&34;字是开口音，可是说出这个字的人，嘴却没有动。

他看出端坐在珠帘后的人已死了，却忘了死人既不能说话，说话的必定另有其人，这个人当然绝不会再留下他的活口。

小马怔住了很久，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为这位纵横一世的狼山之王悲哀，为人类悲哀。

不管一个人活着时多有权力，死了后也只能受人摆布。

他叹息着转过身，就看见了-个比他更悲伤的人。

那个身世如谜的的年轻人，也正痴痴地看着朱五太爷，苍白的脸上，已泪流满面。

小马忍不住问：&34;你究竟是谁?&34;年轻人不开口。

小马道：&34;我知道你一定不姓蓝，更不会叫蓝寄云。&34;他的目光闪动，忽然问：&34;你是不是姓朱?&38;&62;

年轻人还是不开口．却慢慢地跪了下去，跪在朱五太爷面前。

小马突然明白；&34;难道你是他的…他的儿子?&38;&62;

只听一个人在帘外轻轻道：&34;不错，他就是朱五太爷的独生子朱云。&34;(四)

朱五太爷仍然端坐在他的宝座上，从珠帘外远远看过去，仍然庄严如神。

他的独生子还是跪在他的面前，默默地流着泪。

卜战远远地看着，眼睛里仿佛也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

小马道；&34;你和朱五太爷已是多年的伙伴?&38;&62;

卜战道：&34;很多很多年了。&38;&62;

小马道；&34;但是你刚才并没有认出朱云就是他的独生子。&34;卜战道：&34;朱云十三岁时就已离开狼山，这十年都没有回来过。&34;&39;无论对任何人来说，十年间的变化都太大。

小马道：&34;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回来?&38;&62;

卜战道：&34;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十三岁时，就认为自己的武功己不在他父亲之下，就想到外面去闯他自己的天下。&34;小马道：&34;可是他父亲不肯让他走。&38;&62;

卜战道：&34;一个人晚年得子，当然舍不得让自己的独生子离开自己的身边。&34;小马道：&34;所以朱云就自己偷偷溜走了?&38;&62;

卜战道；&34;他是有个志气的孩子，而且脾气也和他父亲同样固执，如果决定了一件事，谁都没法子让他改变。&34;他叹息着，又道：&34;这十年来，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可是我和他父亲都知道，以他的脾气，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34;小马转向蓝兰：&34;这十年来他在干什么，也许只有你最清楚。&34;蓝兰并不否认：&34;他虽然吃了不少苦，也练成了不少武功绝技，为了要学别人的功夫，什么事他都可以做得出来。&34;一个人的成功本就不是偶然的。

他能够有今日这么样的奇功，当然也经过了一段艰苦辛酸的岁月。

蓝兰道：&34;可是他忽然厌倦了，他忽然发现一个人就算能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有时反而会觉得更空虚寂寞。&34;她的神情黯然，慢慢地接着道：&34;因为他没有家人的关怀．也没有朋友，他的武功练得越高．心里反而越痛苦。&34;小马了解这种情感。

没有根的浪子们，都能了解这种情感。

若是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成败，成功岂非也会变得全无意义?

小马凝视着蓝兰，道；&34;你不关心他?&38;&62;

蓝兰道；&34;我关心他，可是我也知道，他真正需要的安慰与关怀，绝不是我能给他的。&34;小马道：&34;是他的父亲?&38;&62;

蓝兰点点头。道：&34;只有他的父亲，才是他这一生中真正唯一敬爱的人，可是他的脾气实在太倔强，非但死也不肯承认这一点．而且总觉得自己是溜出来的，已没有脸再回去。&34;卜战道：&39;我们都曾经下山去找过他。&38;&62;

蓝兰道：&34;那几年他还未体会到亲情的可贵，所以一直避不见面，等他想回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你们的消息。&34;一-人世间岂非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否则人世中又怎么会有那许多因误会和矛盾造成的悲剧？

一点儿误会和矛盾，就可能造成永生无法弥补的悲剧。

这也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剧。

蓝兰道：&34;他救过我们蓝家一家人的性命，我当然不能看着他受苦，所以我就偷偷地替他写了很多封信，千方百计托人带到狼山上来，希望朱五太爷能派人下山去接他的儿子。&34;卜战道：&34;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事?&38;&62;

蓝兰叹息道：&34;那也许只因为我所托非人，使得这些信都落入一个恶贼的手里。&34;她接着又道：&34;可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我的信发出不久，狼山上就有人带来了朱五太爷的回音。&34;卜战道：&34;什么回音?&38;&62;

蓝兰道，&34;那个人叫宋三，看样子很诚恳，自称是朱五太爷的亲信……

卜战道：&34;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38;&62;

蓝兰道：&34;他这姓名当然是假的，只可惜我们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究竟是谁了。&34;卜战道：&34;为什么?&38;&62;

蓝兰道：&34;因为现在他连尸骨都已腐烂。&38;&62;

她又补充着道：&34;他送来的是个密封的蜡丸，一定要朱云亲手副开，因为蜡丸中藏着的是朱五太爷给他儿子的密函，绝不能让第三者看见。&34;父子间当然有他们的秘密，这一点无论谁都不会怀疑。

蓝兰道：&34;想不到蜡丸中，却藏着是一股毒烟和三枚毒针。&34;小马抢着问道：&34;朱云中了他的暗算？&38;&62;

蓝兰苦笑道；&34;有谁能想得到亲父亲会暗算自己的儿子?幸好他真的是位不世出的武林奇才，居然能以内力将毒性逼出了大半。&34;小马道；&34;宋三呢?&38;&62;

蓝兰道：&34;宋三来的时候，已经中了剧毒，他刚想逃走时，毒性就已发作，不到片刻间，连骨带肉都已腐烂。&34;小马握紧拳头，道：&34;好狠的人，好毒辣的手段。&34;蓝兰道：&34;可是虎毒不食子．那时我们已想到，叫宋三送信来的，一定另有其人，他不愿让朱五太爷父子重逢，因为他知道朱云一回去，必将继承朱五太爷的霸业。&34;她叹息着道；&34;我们同时还想到了另外更可怕的一点。&34;小马道：&34;哪一点?&38;&62;

蓝兰道：&34;这个人既然敢这么样做，朱五太爷纵然没有死，也必定病在垂危。&34;卜战立刻同意，恨恨道：&34;朱五太爷惊才绝世，他若平安无恙，这个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这么样做的。&34;蓝兰道：&34;父子关心，出于天性，到了这时候，朱云也不能再固执了。&34;她又叹了口气，道：&34;可是我们也想到了．这个人既然敢暗算朱五太爷的独生子，在狼山上一定已有了可以左右一切的势力。如果我们就这么样闯上山来．非但一定见不到朱五太爷，也许反而害了他老人家。&34;卜战替她补充，道：&34;因为那时你们还不能确定他的死活，朱云纵然功力绝世，毒性毕竟没有完全消除，出手时多少总要受到些影响的。&34;蓝兰道：&34;可惜我们也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另外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34;小马道：&34;所以你们想到了我。&38;&62;

蓝兰点头道：&34;我们并不想欺骗你，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秘密，绝不能泄露一点消息。&34;小马也叹了口气，点头道：&34;其实我也并没有怪你，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34;常无意冷冷道：&34;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38;&62;

小马道：&34;什么事?&38;&62;

常无意道：&34;主使这件阴谋的究竟是谁?&38;&62;

小马没有回答，蓝兰和卜战也没有，可是他们心里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34;狼君子&34;温良玉。

他本是朱五太爷的心腹左右，在这种紧要关头，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珠帘后的宝座下还有条秘道，刚才替未五太爷说话的人，一定已从秘道中溜走了。

这个人是不是温良玉?他能逃到那里去7

&34;不管他逃到那里去，都逃不了的。&38;&62;

&34;我们就算要追，也绝不能走这条秘道！&38;&62;

&34;为什么?&38;&62;

&34;以他的阴险和深沉，一定会在秘道中留下极厉害的埋伏。&34;卜战毕竟老谋深算，&34;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因为激动而误了大事。&34;大家都同意这一点，每个人都在等着朱云的决定。

只有小马没有等。他不愿再等，也不能再等。

他又冲了出去，蓝兰在后面追着他问：&34;你想去哪里?去干什么?&34;小马道：&34;去干掉一个人。&38;&62;

蓝兰道：&34;谁?&38;&62;

小马道：&34;一个总是躲在面具后的人。&38;&62;

蓝兰的眼睛里发出光，又道：&34;你认为他很可能就是温良玉?&34;小马道；&34;是的。&38;&62;

外面有光，太阳的光。阳光正照在湖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