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的人大多结婚早，两人恋爱没多久，双方父母便坐到一起合计，商量着定下个好日子，也是全了两个娃的心思。</P>

不曾想，订婚宴刚办完三天，女方莫名昏倒在了家里。</P>

家里人匆匆忙忙送去医院，没等检查结果出来，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女娃在抢救室里一命呜呼。</P>

嫁女变丧女，女方家里连夜撤下了红布，换上了白幡。</P>

一同变白的，还有女方父亲的一头黑发。</P>

他膝下原有两个儿子，一心盼着得个闺女，全一全老父亲的女儿梦。</P>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愿，第三胎，还真就来了个女孩。</P>

他家往上三代，就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是公的，一直到他这里，才得来这么个小公主。</P>

从出生起，就是全家人的心尖宠。</P>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都扛不住打击。</P>

偏偏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漏了风，传出小王是个克妻克子的命。</P>

悲痛欲绝的女方家人抓着王家不放，骂他们明知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命数，却还要放他出来祸害人，是故意谋杀。</P>

拉横幅、挂纸牌、泼红漆。</P>

一来二去，不止是村子里，连镇上都有不少人听说王家出了个讨命鬼，订婚三天就克死了未婚妻。</P>

命硬的小王跪在本该成为他岳家的门前，一滴泪都没留，任打任骂。</P>

看热闹的人都说，这个小王不止命硬，心更硬。</P>

阿大却知道不是。</P>

他认识的老王头，剥开坚硬的外壳，内里软的像豆腐。</P>

“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没哭？”</P>

老王头沉默了很久，憋出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P>

阿大在心里骂了句放屁。</P>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P>

只不过，有些人的伤心浮于表面，而有些人的伤心藏在内里。</P>

想明白了这一点，阿大没有戳破，问了另一个问题。</P>

“你是为了她，才一直没再讨老婆？”</P>

“是，也不是。”</P>

未婚妻的突然离世，对小王而言，留下的不止有难过，更有悔恨。</P>

一个人的命，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P>

得认。</P>

他不认命，自己没什么，却害了一个无辜的人。</P>

这比自己遭天谴更令他难受。</P>

于是，过了头七，他便背起包离开了家，只留下一张欠条</P>

欠条是给女方父亲的，没有提前因后果，只说借了他五十万，择期归还。</P>

五十万换不回一条人命，但已经是那时的小王能给出的最大的诚意。</P>

“怪不得，你每次一发了工资就要去银行汇钱。”</P>

阿大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是给他们家寄的？”</P>

话刚出口，他又觉得不太对。</P>

照老王头的说法，他订婚那年，刚满十九。</P>

他在城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如今做了工头，一年少说也能挣上十来个。</P>

也就是说，没理由到现在还没还上这笔钱。</P>

“欠条上写的那些，早就还清了。”</P>

老王头醉人说醉话，戳戳心口。</P>

“可这里欠的，还不清，还不清啊……”</P>

人家家里死了个女儿，但毕竟还有两个儿子。</P>

照理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老王头这个连挂名女婿都算不上的人谈赡养。</P>

可他有自己的坚持。</P>

每次工钱拿到手，他就会把钱分成四份。</P>

一份自个儿存起来，一份用做平日的生活费。</P>

剩下两份，通通寄回家，做赡养费。</P>

给未婚妻父母的那份，比起给自己爹妈的，只多不少。</P>

他想着，心上人因他早逝，他总该替人家尽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