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棒一夜未归,老九生气加憋气,喝了一晚上闷酒。喝一会儿,他要跑出去往碾道里瞭上一阵,老谷子那里黑灯瞎火,显然已经都睡了,大棒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然后再回来窑里,继续喝酒。一个晚上,来来回回,跑进跑出,不知道跑了有多少趟。
直喝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感觉到天地暗淡,日月无光,生活对他无情残酷,老九无奈无助,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拿了一根麻绳,到了碾子道里,爬到大榆树上,系好麻绳,又顺着麻绳滑溜到碾磙子上,脖子一伸,双脚一蹬,打算去找他爹。他死也要死在老谷子的面前,死在豆花的面前。死了死了,也得恶心他们一把。
他这是以死明志,是老谷子,豆花,还有龟儿子大棒,合起伙来逼他死的,他要让全谷子地的乡亲们都知道,他老九才是维护正统礼教的卫道士,他李家是要脸皮的人家,儿子做下了伤风败俗的事,这只苦果只能由他来吞咽,只有用他自己的一条命,来向李家的列祖列宗谢罪了。
看着自己的老汉唉声叹气喝闷酒,老九婆姨也陪着流泪,一晚上几乎没有睡觉。临天明的时候,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刚刚迷糊过去,就听得一声门响,老汉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
她踮着一双小脚,出来站在院子里,眯瞪着眼睛,看到碾道里的大榆树上好像吊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很像老九,四下里又瞧不见老九的人,就放开杀猪样的嗓子锐叫:“快来人啊,老九上吊了!快救人啊!”
让她这一嗓子锐叫,惊动了半道村子的人。都跑到了碾道里救人。
老谷子第一个冲了出来,他拿了一把镰刀,顾不得多想,跳到碾磙子上,“忽喇”割断麻绳,老谷子就掉到了碾盘之上。
这时老九刚刚吊上去,就让老谷子割断了绳子,掉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到了碾盘上,磕疼了他,就骂老谷子:“你狗咬老鼠,多管闲事,我死你也要管。狗日的也不懂得轻点,你磕疼我了。”
大棒和豆花折腾了一晚上,睡的死,大棒娘的哭声在碾道里抑扬顿挫地响起来的时候,才把他两个惊醒。
两人也没有多想,匆匆忙忙开门出来,才看到碾道里站的全是人。
大家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俩,无需多言,这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的一幕,大棒和豆花昨晚上是住在一起来的。
成何体统了,两个人不明不白的,就明铺暗盖,住在一起鬼混,太有伤风化了,对大棒和豆花这一对不守规矩的男女,产生了愤懑和厌恶,转而都同情起老九的际遇来,老九真的是一个有委屈的受害者。
又由豆花联想到老谷子的身上,老谷子也是的,豆花是你家的人,就由着她俩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难堪的事来,你也不去管教管教。
豆花知道自己惹下了众怒,初一那天打鬼子给她带来的光环,此刻消失殆尽。她低下头来,脸上羞成了一块红布,赶紧退回窑里,关上门再也不敢出来。
大棒也是羞于见人,但他是一个男人,脸皮厚点。再者还有,他爹寻死上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能置之不理吗?
这一次事件,等于把豆花剥光了衣服,晒在了众乡亲们的面前,甚至比鬼子糟蹋她的时候,影响都坏,比她和公公的那一段情被曝光之后,影响都恶劣,这等于是让全村的乡亲们捉了她俩的奸,这更加坐实了大家对她是坏女人的说道。豆花感觉自己真的无颜见人了,一整天窝在窑里不敢出来。
吃午饭的时候,老谷子把饭做好,隔着一道门喊:“豆花,吃饭。”
豆花闪出自己的门槛,急速地钻进了公公窑里,好像外面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她嘲笑她呢。
老谷子也替豆花着急,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也是难逃其咎的。
老谷子劝豆花:“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饭。”
豆花就叫了一声:“爹。”
老谷子回转头来,看着豆花说:“要不,你俩一起,离开谷子地吧,再去大峪口开店去,避个三年五载。”
老谷子当初是最盼望豆花回家来的,他现在又出主意,让她再离开家。
豆花的心里就起了波澜,更多的是感动,有爹的关爱,真好!
豆花觉得公公说的在理,只是她还得再和大棒合计合计。本来她也没打算在谷子地长住,回谷子地来的目的,一来是为了躲躲风头,二来也是为了陪伴公公几天,更重要的是要和大棒相会,现在她几个目的都达到了,也该考虑离开了。
大棒除去来自他爹他娘、他家里人的压力之外,还有来自民兵队伍里的压力。他一个民兵队长,干下了这种在乡亲们眼里见不得人的事,他还有脸说教别人吗?起的就是这样的带头作用,怎么能服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