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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你别怪我,你在流民军里的威望太高了,流民军只能有一个首领,方刺史答应过我,会让我们流民军编入府兵,我也能谋得一官半职,以后就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人下人了。
你不肯跟方刺史合作,我们这些兄弟还要混饭吃的,不想刚过上好日子就要回到从前……”
赵大同像是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给王二解释,他自忖公主和章钤他们与王二无关,也不可能出手相救,便一边说一边松手后退,准备带着人走。
章钤待要去拦,崔千留下的亲卫还在抵抗,他一时抽不出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大同带人迅速溜走。
王二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未散去,被赵大同一推,踉踉跄跄后退,几欲摔倒,还是被公主扶住。
匕首被悉数插入身体,公主皱着眉头,不敢贸然拔出来。
“你是对的……”
王二艰难道。
“你说话容易扯动伤口,加重伤势!”
公主阻拦他说下去。
她本是要马上赶到方良那边的,如今却不能马上就走了。
“让我说完……”
王二喘了口气,“我原以为,可以带他们活,没想到最后最先死的是我……你是对的,他们已经变了,可这是为什么,难道、难道当时连死都可以一起,现在却、一点诱惑就可以收买,为什么?”
王二的表情渐渐放空,脸上没有恨,只是带着大惑不解。
公主暗暗叹息一声。
“殿下,我先护送您先走吧,这边我让人去找大夫过来了,也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章钤冲过来。
崔千亲卫终于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众人身上多多少少挂了彩,但幸好都没大碍。
“去方良那边,陆惟可能有危险!”
……
陆惟这边的境况确实不太妙。
崔千虽然不在,但刺史府周围必然重兵把守,陆惟无论是想要正面冲击,还是后门放火,都不太能行得通。
为了防止从高处射箭猎杀,刺史府周围都不会有二楼的建筑,唯独刺史府里方良住的那栋楼有三层,所以从周围高处伺机射箭暗杀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陆惟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方良也在等。
他在等崔千,崔千带着公主的命回来,就可以带兵去城中平乱。
但崔千迟迟不回来,方良也等得有些坐不住,就走出刺史府,来到院子里散步,一边听下属不断过来汇报城中情况。
“流民军在李宅搜出大批粮食之后,直接就以李宅为大帅府了。”
“他们今日往城南去,其他地方都搜差不多了,没什么油水,杨录事的家也被抄了。”
“赵大同派人过来传递消息,说他可以设法杀王二,王二是流民军里唯一威望比他高的人,但他希望能与使君谈个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他想领一半的秦州府兵,再请使君给他一个职衔。”
听到这里,方良忍不住哂
笑一声。
“这赵大同倒有几分聪明(),生怕我狡兔死走狗烹?()_[((),还要一半兵权,我若轻易给了,他是不是又要疑神疑鬼?你告诉他,府兵现在都由崔千掌管,无事我也不能轻易夺他的权,但是流民军收编之后,那些人可以让他继续管着,给他一个职衔也不难,杨园那个录事参军给他便是。”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听声音应该离得有些距离,可因为动静太大,竟似闷雷一般,连方良这里都能听见。
他一下被惊动了,腾地起身。
“发生何事?!”
难道是公主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出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
“是流民军,他们纠集了一批人准备破城出去,城防士兵不肯开门,双方起了冲突!”
方良微微皱眉。
他以为流民军还沉浸在烧杀抢掠的狂欢里,实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想到要去攻破城门。
流民想离开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抢来的,自然患得患失,加之他们进来之后城门又重新关上了,哪怕他们没有读过书,瓮中捉鳖这句话也许说不出来,但道理还是懂的,不免有人生出恐慌,一传十,十传百,攻破城门的力量便形成了。
崔千当日放人进来时,为了让他们在跟世家的争斗中不落下风,还有意打开兵器库,让这些流民军手里有了兵器,如今带着兵器,在跟李家的厮杀中积累了些许经验的流民们,就摇身一变,成了稍微有点组织规模和攻击力的流民军,居然还能跟城防士兵杀个稍占上风。
方良如何能容他们将抢来的财物粮食都带出城去,当即就让人前去阻拦。
如此一来,守住刺史府的精兵难免要分出去一小部分。
刺史府的防守出现空隙,陆惟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拔刀出鞘,冲向刺史府,很快就与方良的人战作一团。
方良在里面听到动静,在三楼探头望去,居高临下,正好将局势看得清楚。
陆惟是带人正面攻击的,刺史府外围的精兵很快将他们团团为主,乍看陆惟这边人少,可能不占便宜,但是陆惟将人分成两拨,还有一拨从后门那边攻打,后门防卫松懈,若被攻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周逢春站在旁边,倒比他还紧张些。
“方使君,要不然我们去城楼上避避?”
方良看他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瞧不起。
这点阵仗就怕了,往后还怎么干别的?
“不必,城楼不比这里安全。”
方良漫不经心道,“你若是害怕……”
话未说完,他忽然面色一喜。
“崔千来了!”
崔千从刺史府正门的街道尽头疾驰而来。
从方良的视线看来,的确有种一骑当千,舍我其谁的气势。
黑马快要抵达刺史府大门时,崔千忽然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足尖一点,跃向陆惟!
有崔千加
()入,战局果然大为不同,秦州精锐士气大涨,登时将陆惟等人杀得节节败退。
陆惟肩膀上那一刀还未愈合,如今动手牵扯伤口,裂开渗血是必然的,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今日若不能将崔千斩首,他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无法活着离开秦州!
电光石火之间,崔千一刀劈来,如山崩海震,狂澜平地而起,霎时倾覆天地!
他这一刀,力劈山河,摧折四海,与之而来的,是暴雨狂风,和杀气腾腾!
这是万人之中直取首级,将战场万人敌与江湖杀人技合二为一的招式。
有此一招,崔千便足以在江湖立足。
但他选择了当官。
他这次,一定要置陆惟于死地!
上回被陆惟逃走的怨念,加上此人不除局面不定的想法,让崔千这一刀,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惊人。
见者望之变色,纷纷退避三舍。
唯独陆惟被气机锁定,刀锋转瞬已至他面门,根本避无可避!
陆惟也没想过避!
他手中这把剑,也不是上回大街上随手抽来的长刀,根本无一战之力。
这把剑,是章钤给他的,章钤说是公主之前在柔然用过的,虽然比不上压雪剑,也是一把好剑。
的确是好剑。
陆惟一上手就能感觉出来了。
剑身笔直,剑锋无光,甚至乌黑暗沉的颜色,唯独剑身中间的凹槽,一看就知道这把剑是专门为了杀人所铸,而非寻常文人拿来当装饰的。
他这把剑对上崔千的刀,谁胜谁负?
陆惟迎着刀风掠了上去!
他对付这仿佛乾坤一掷的刀法,只有平平无奇地递出剑,用了剑法里最简单的一招。
刺。
但他这一刺,恰好点在刀风空门,破开崔千的刀气,剑光如虹!
一呼一吸,狭路相逢。
从崔千劈开的那一刀,到陆惟迎上去的这一剑,两者相差几乎毫厘,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了,他站在高处,一眼就看出陆惟的全神贯注无法分心,也窥见他身后大开没有防备的破绽。
此人搭上箭,将弓弦拉到最满,箭头下移,对准陆惟的后背!
公主正好赶至!
她在刺史府外面,一眼就看见站在三楼走廊,正弯弓射箭的方良。
但她的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连出声也可能会被现场混乱的动静所淹没。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离弦而出,射向陆惟!
那一瞬间,公主的心跳都停顿了!
她太清楚这样的高度,这样一支箭,如果射中陆惟后背,会是个什么结果。
穿胸而过,脏腑被箭矢巨大的冲力撞击碎裂,几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