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小边塞之城还有这等水准的厨子,本侯倒吃出几分江南风味来了,不如回头把人带回去,到时候一路上我们也有口福。”
他说罢,意犹未尽又吃了两块,这才转而去夹其它盘子里的菜,一边吃还不忘絮絮叨叨点评。
“这蒸鸡味道倒也别致,就是吃出一股药味,是不是放了什么枸杞八角?”
“哎呀,这桂花米糕不行,连我家厨子都比不过,更别提跟京城云来楼比了。”
刘复说了大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唱独角戏。
“陆少卿,您好歹吱一声!”
他有点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得过于不满。
原因无它,刘复这汝阳侯是出京前刚受封的,虽然是世袭爵位,可皇帝压着爵位迟迟不封,一年也是压,两年也是压,当臣子的没法说什么。
现在天子大发慈悲封了,便是为了让刘复出来办这件差事的。
比起陆惟这种正儿八经因功逐级升迁的实职,刘复是要少了那么点儿底气的。
再说了,这陆惟要是普普通通的官员也就罢了,可问题就是他并不普通。
明明是世家出身,却非要去地方上拜师考个“孝廉”
,再屡破奇案,连天子都频频瞩目,如今他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只怕比那些世袭的还要坐得稳。
平步青云,前程可期。
毕竟世袭吃干饭的纨绔到处都是,这种能办案,办难案的人才可不是随手可拾。
所以刘复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办好差事,跟陆惟处好关系,平安回京,巩固爵位,继续吃喝玩乐。
“吱?”
陆少卿修长手指合上手札,终于抬头。
“你刚说什么?”
刘复:……敢情自己说了一大堆这人就听见最后一句?
“我是说,”
刘复也懒得重复问,随口挑了个新话题。
“这都寅时过半了,怎么还没见公主座驾前驱到来,该不会今天来不了了吧?”
陆惟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蒙蒙亮。
入城主道昨日已经提前让人洒扫过,但一夜过去,上面又结了一层霜白,都护府想必预料到这种情况,这会儿正有几名军士沿街提壶泼洒热水,又用木耙子将冰霜拨弄开,以免马车在上面打滑。
刘复的嘴巴刚安静不一会儿,又开始巴拉巴拉,简直像枝头麻雀一样停不下来。
当然,这么冷的天外头也没麻雀,那就只有汝阳侯一张嘴了。
“不过都护府的人也都没见着影子,倒是咱们来得最早,啧啧,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公主在光化皇帝在位期间可是受尽万千宠爱,这才过去多少年,就已经到了归朝都无人问津的地步,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什么无人问津,我们不是人吗?”
陆惟终于开口。
“刘侯慎言,妄议天子与公主,可是大罪。”
“嗐,我这不就跟你私下一说嘛!”
刘复很扫兴。
他一肚子八卦心思找不到人倾诉,好不容易逮住陆惟唠两句,对方却一本正经告诉他别乱说话,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
咱们俩,我就不说了,我有自知之明,纨绔子弟一个,吃喝玩乐在行,可什么时候办过正经事?至于陆少卿你,的确前途无量,但你一个掌刑狱讼案的,摇身变成特使,跑到边城来干礼部的活计,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
刘复将上半身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
“这桩差事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讲究?我这榆木脑袋一时半会想不通的,还请陆少卿给我说道说道,点拨之恩,没齿难忘,等回了京城,我请你去惊鸿舫吃花酒如何?”
“侯爷觉得咱俩是被随便打发过来的?”
陆惟原是不想理他,这会儿却忽然一笑,改变了主意。
刘复直愣愣看着他那昙花一现的笑意。
“陆少卿,你这一笑可值千金!”
“我只听说侯爷喜爱美色,原来还男女皆可?”
陆惟挑眉。
“美色谁不喜欢……啊不不,一时嘴快,我这是不忍美人流落民间无人欣赏,这才将她们带到府里嘛,不过她们当然不能跟你比,凡俗牡丹之色哪能与仙姿风雅相提并论?”
刘复浑然忘了自己先前想问什么,自以为跟对方已经混熟,开始打听自己之前更好奇的传闻。
“听说你断案如神,日审人夜审鬼,真有此事?”
“侯爷觉得是真是假?”
“我觉得半真半假,因为就算真有鬼,应该也是被你的风采所迷,主动招供吧。”
刘复言语轻佻,陆惟却不为所动,始终维持云淡风轻的姿态。
但说着说着,刘复自己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