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洛锦离家多时,刚一回家就成了全家的焦点,先不说童夫人忙前忙后,童老太爷也以“下棋”为借口,恨不得整日将童洛锦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就连府中的丫鬟小厮都缠着她不肯松手。黄莺见了童洛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地说童洛锦瘦了,连连控诉她不肯带自己出门,童洛锦再三保证自己以后出门一定会带着她她才肯罢休,奶娘更是捧着她的脸细细检查,生怕她出门的这段时间掉了一根头发。童洛锦一边说着他们小题大做,一边止不住心中的暖意,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她,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滋味可真好。
童洛锦被一圈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她丝毫没有不耐烦,都是笑呵呵地应了。
突然童洛锦被人群外的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拍拍黄莺的手示意自己要先离开一会儿。
黄莺不满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大姑娘,你瞧什么呢?”
童洛锦道:“乖,我一会儿再回来陪你们说话,你们瞧瞧,整日里围着我,活计可都做完了?若是做不完,母亲问起来我可不替你们说话。”
众人瘪起嘴,说着“大姑娘小气”,而后便一哄而散,童洛锦终于得以脱身,朝着后山的地方走去。
果不其然,假山后面站了一个人,他轻轻合着眸子抱胸而战,体听见有人到来的声音才缓缓抬起眸子,也许是童洛锦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童温祺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易碎的冰雕娃娃,分外脆弱,分外冷静,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迢迢万里,静静地被隔离在人群之外散发着凉气,轻轻碰一碰就会碎掉。
童洛锦自己也说不上她现在对童温祺是个什么感情,明明知道她们现在最好的状态就是两不相见、互不相欠,但是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童温祺远远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那么专注,那么剔透,就好像她儿时收养的那条小狗一样,只要自己一离开它就那样看着他,不敢靠近、不敢撒娇、不敢挽留,但是眸子里是满满的依恋,和对被再次抛弃的恐惧。她承认,她还是心软了,上辈子她真心实意爱过的人,这辈子生死与共过的人,这个人曾经狠心将刀子刺进她的胸膛,也曾以血肉之躯为她在疫病面前筑起一道城墙。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哪样也消磨不了。
仿佛有一把锯齿在她心头上拉扯,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再管他了,但是瞧着他一个人落寞地走开,她还是觉得心头如针扎般难受。其实童温祺也是个可怜人,自己有众人簇拥,有亲人关爱,但是童温祺又有什么呢,他眼下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亲人的利用。
她静静注视了童温祺许久,才开口道:“你一个人回去,不会有危险吗?”
童温祺轻声道:“他毕竟是我舅舅。”
童洛锦便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道:“你……注意安全。”
童温祺“嗯”了一声,突然上前抱了她一下,童洛锦应激般地想要挣扎开,却听见童温祺在她耳边道:“阿姐,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听见这话,童洛锦的心脏突兀地剧烈跳动了一下,有种怪异的感觉从她心底弥漫起来“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童温祺依旧抱着她,他身上很冷很冷,冷的他都快要死掉了,他需要从童洛锦身上汲取一点温暖,这样才能让他意识到他还是活人,他本以为童洛锦这次会像往常一样推开他,他告诉自己,如果这次她推开了自己,他就放弃挣扎,但是她并没有推开自己,这是不是就说明她心里也还有自己,即便是她嘴上不断地说着绝情的话,但是实际上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他不需要这份感情有多深多重,只要有丝线般的一缕,就足够他在淤泥之中挣扎着爬上去了。
童温祺道:“阿姐,你别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也不会让童家有丝毫闪失,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童洛锦推开他,与他对视;“童温祺,你想为你的父母亲人报仇,那是你的事情;我想护住我的父母亲人,这是我的事情。虽然咱们都有着共同的仇人,但是这不代表你要为我做什么,就算你不为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阿姐,”童温祺迫切地解释道,“你,你的家人也是我想护住的人,阿姐想保护的人里面可能没有我,但是我最想保护的人却是阿姐,以及阿姐所在意的所有人。也许阿姐不信我,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是一个人在担着这个担子,我会和你一起分担,阿姐,你不要怕。”
童洛锦被少年人的赤诚灼伤,堪堪别过眼去,他这一番话让童洛锦深感内疚,就好似自己是个不知感恩的小人一般。
她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道:“你……且先独自珍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