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笑意促狭，“聪聪，你说实话！ 这鞋子是不是早就给小叶做好了？”</P>
叫聪聪的少女一张圆脸红润的如同秋日里成熟的苹果，答非所问，说道：“阿信高矮胖瘦和小叶差不多，脚的大小也该差不了多少吧？”</P>
“哼！”瑾儿抬手轻轻拧了下聪聪肉乎乎的鼻头，“你家酒坊活忙，你娘看的紧，给小叶做鞋只有夜里偷着做，瞧这针脚密实劲，偷偷摸摸一个月顶多能做一双；</P>
你真就舍得匀一双给别人。”</P>
聪聪抬手荡开瑾儿拧鼻子的手，翘着嘴角，反问道；“这么熨帖的裁剪针线，别说不是你娘的手艺。”咧嘴‘哧哧’笑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P>
“不许胡说！”瑾儿的脸比聪聪还要红润。</P>
半个月前的夜里，瑾儿家墙外经常不安分的巷道，突然闹又起了鬼。</P>
夜幕掩映下有人见到，有只一丈五尺高的白袍吊死鬼，伸着猩红的舌头在巷道里飘，见人就呜咽嘶鸣，嚷着要吃人的新鲜心肝。</P>
至于这些人为何深更半夜跑到远离自家的小巷，所有被厉鬼吓出屎尿的人，保持着意会不明言，各自心照不宣。</P>
也有人不信邪，马车店的大领班蔡疤拉，入过行伍，上过战场杀过人，也差点被人给杀了，脸上留下了两道又长又深的刀疤，恶人见了也怕他三分。</P>
在汉阳县本地城狐社鼠中算是没遮拦的头条好汉，馋苏娘子身子也不是一年半载了。</P>
苏家巷子里闹鬼正好，没了人跟他抢，趁着孤儿寡母心里胆怯，才好上手！</P>
蔡疤拉不光是胆大，在军中也曾是下过一番苦功，一身厮杀手段，寻常七八个汉子都近不了身。</P>
半夜怀里揣着一尺长的短刀，拎着齐眉梢棒，就去了苏家的巷子。</P>
走时和车马行的伙计们撂下了大话，是恶鬼爷爷镇了他，是恶人爷爷灭了他。</P>
夜里走着去的，天亮被人从苏家所在的巷子口抬回的车马行。</P>
据发现他的刘三说，一夜也没听见巷子里有动静，大早上开门，却见他嘴里塞着破布，麻绳捆着四肢，被丢在巷道口。</P>
“这一夜真惨呀！”</P>
躺倒在床上，中午时回过劲的蔡疤拉，跟来看望他的狐朋狗友们说起夜里的遭遇，他十分笃定，“没鬼！就是人。”</P>
槽牙咬得‘咯咯’响，爬起身抱拳躬腰，请求道：“哥几个一定要帮我这个忙。</P>
狗东西趁我不备，从后面下的手，捆上了手脚塞上嘴，下手那叫个黑呀！ 往死的打。”</P>
回想起昨晚，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偏偏塞着嘴，一声也叫不出来。蔡疤拉眼里瞪出血丝，再次俯身向众人拱手，恳求道；“搞偷袭的腌臜货，不敢与我当面放对，装神弄鬼，不是好汉子。</P>
今晚就仰仗哥几个为我报仇了！”</P>
蔡疤拉一说夜里遇上的不是鬼，是人假扮的，虽然将信将疑，平日里都是在汉阳县横着走的好汉，胸脯拍的山响，答应了夜里随着蔡疤拉再走一趟。</P>
夜里七八个人带着棍棒绳索又去了苏家所在的小巷。</P>
没费事就搞清楚了，鬼真是人装的，扮鬼的就是才来了县里，名叫阿信的流浪儿。</P>
阿信是从徐铁蛋那听说蔡疤拉骂他是搞偷袭的小人，不是好汉子；没披着白布床单带上白纸糊的鬼面，装鬼吓人；一袭青衣手拎着只小灯笼，坐在瑾儿家的院墙头上，晃悠着双腿，大大方方等着。</P>
蔡疤拉一伙人看到墙头上坐着的个半大小子，不胖不瘦，丢到人群里就找不着了的长相，没了胆怯，倒觉着被毛孩子戏耍丢了脸面，一个个的怒气勃发。</P>
没想到阿信先划出了道，以后有他在县里一天，这些人都不许露头，否则，见一次打一次！</P>
这是不把汉阳县里的这几位好汉当人看了！</P>
七八条汉子怒气上了头，一拥而上，要让这小子明白大爷不是吃素的。</P>
静夜里小巷里忽起了阵喧天的吵骂声，小巷内的住户白昼多少都听到些传言，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没人出门看热闹。</P>
好在吵嚷时间不长，也就是盏茶功夫，夜又恢复了宁静。</P>
有人为外乡少年担心，也只不过是在黑暗里低声骂句，‘蔡疤拉这杀千刀的不得好死！’</P>
清晨天蒙蒙亮，刘三打开院门，一眼便看到巷口七八条汉子嘴歪眼斜瘫软如泥堆在墙角。</P>
刘三想退回门里，已经晚了，听见开门声七八双眼齐刷刷盯着他呢。</P>
他只好挨家挨户叫起半条巷子的青壮，车拉人抬，把这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家伙们都给送了回去。</P>
消息传开，人们都在猜测，蔡疤拉他们会如何报复外乡少年。</P>
谁也没想到，到了这日中午，蔡疤拉这伙人缓过了劲，手脚不酸软了，吊着的眼角、歪斜的嘴也正了过来，这些没遮拦的豪奢汉子却没聚笼了去找阿信寻仇。</P>
外面有处投靠的就离开了县城，没处可去的生恐被阿信找到由头再被折磨一遍，有事没事的都不出门上街。</P>
县里没泼皮无赖瞎逛游，倒是方便了大姑娘小媳妇出门。</P>
瑾儿和聪聪互相打着趣，来到了北门内路东边第二户大门前。</P>
“你敲！”瑾儿扭着细腰，挺翘的臀尖顶上聪聪浑圆的臀。</P>
聪聪没去扣响门环，趴着门缝向院里看了看，蹲下了身子从门边一小堆土块里找出个顺手的，退后两步，猛地丢了出去。</P>
松软的土块在空中划过道高抛弧线，飞越过前院，恰好砸在后院正屋的门上，“啪！”一声脆响，碎成了土渣。</P>
片刻后，叶惊天揉着浮肿的眼泡，来了前院。</P>
隔着院门，听见瑾儿在小声问：“你俩的婚事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娘不愿意了？”</P>
叶惊天悄悄放缓了脚步。</P>
“是我娘。”丰腴少女的声音里透着无力和无奈。</P>
“你娘？当初可是你爹不太满意把你许给小叶，你娘非要张罗给你们定了亲。”</P>
“别提了，烦死人了！”</P>
“那你愿意吗？”瑾儿紧追不舍的问道。叶惊天立在门里，屏住呼吸。</P>
“什么愿不愿意呀！ 打懂事起，就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君。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而且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知道这事，我不嫁小叶，还能嫁给谁？”聪聪的话语里带着哀怨。</P>
“那你倒是喜不喜欢他吗！？”</P>
聪聪抿着嘴，眼眸里秋波荡漾，含羞说道：“我夫君又英俊又体贴，我肯定喜欢了。 自从知道我们有婚约，我就在等着嫁给他的一天。”</P>
“你个小花痴！”</P>
叶惊天不敢再偷听下去，脚下由轻到重踏着脚，嘴里嚷着，“来了，来了。”</P>
他打开院门，两少女早已敛起了嬉笑，端庄的立在门外。</P>
聪聪的神情还有些倨傲。</P>
“这是一套衣衫，还有两双新鞋。”瑾儿递过包袱，眼角余光偷瞄着聪聪，多嘴道：“鞋子是聪聪熬夜给你做的，拿了一双送给阿信，算是和我换这身给你的衣衫。 所以你是不必谢我，衣衫鞋子都是聪聪送你的。”</P>
聪聪狠狠的剜了瑾儿一眼，从怀里取出一瓶酒，“给，十年的老酒。”</P>
直通通的递到小叶手里，哀怨的眼神在他脸上犁过，扭身就要走。</P>
“好不容易来一趟，来了也不说说话，急着走什么呀！”瑾儿瞪着眼，故作惊诧。</P>
“都进屋里坐坐。”叶惊天笨拙的往里让着客。</P>
瑾儿看着他糊着眼屎的脸，抿嘴一笑，脆生生说道：“算了，我娘还等着我呢，就不进去坐了，麻烦你跟阿信说一声，公子等他等得挺着急，让他快点过去。”</P>
瑾儿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个还没她高，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王公子，就是有股子让人信服的气势，让人即想亲近又心生敬畏。</P>
娘说，居养气移养体，这股子气势可学不来，是手掌权柄，经年累月养出来的。</P>
她便问娘，阿信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是不是也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P>
娘不答，只是蹙着眉头，一时又暗自偷笑。</P>
几个大娘私下议论，阿信是她爹给她定好的夫君，也有人说，是她爹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P>
跟娘说了，娘只是笑笑。</P>
瑾儿自己倒是希望有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P>
至于夫君，她还没想好找个什么样的。</P>
“啊呀！ 昨晚上忙了大半宿，把这事给忘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叫阿信。”叶惊天握拳在头上锤了两下，抱着包袱就往后院跑。</P>
他一人住着个两进的宅院，前院三间正厅和两边的配房平时都没用，和阿信俩人挤在后院正屋的一张床上。 吃喝聊天睡觉，都搁一间屋里。</P>
“咱们进院子里等着吧！”瑾儿拉了拉聪聪的衣袖。</P>
聪聪左右看看，见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想要进院，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进去了，我娘不知道我出来，我得赶快回家了。”</P>
“你要走了，我也不在这里等着了。”瑾儿把院门虚掩上，拉着聪聪的手，一起离开了小叶家。</P>
不大一会，换上了一身新衣新鞋的叶惊天和同样打扮的阿信出了院门，不见两个少女，视线一边在街两边寻找着，一边埋怨道：“我都换好了一身衣服，就你磨蹭，换双新鞋都要半天。”</P>
阿信跺了跺脚，使劲把脚趾张开了，嘟哝道：“这明显是给你做的鞋子吗！ 我这双脚行遍千山万水，踏得又宽又大，哪是不出远门的脚能比。</P>
穿小鞋，不舒服！”</P>
叶惊天赌气说道：“那你就别穿呀！”</P>
阿信嬉笑道：“这鞋漂亮，结实，踩着踏实，我喜欢！”</P>
“快走吧！”找了一圈没寻到人，叶惊天扯着阿信向着十字街头一溜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