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未迟侧着头望着他,即使那双眸子已经无法视物,沐泽仍然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沐泽发愣的张口,又不知道如何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若是没有遇到郁未迟,那些尘封在岁月里的人和事,他想也不会去提及。
郁未迟虽然眼盲,心却不盲,拉着他的衣袖,如同一只遗弃的小狗般的小心翼翼。
他已经寻找先生整整一甲子。
一甲子啊,多漫长。
立在一旁的程江篱虽然一脸疑惑,但却猜测的七七八八。
“这里不适合聊天,换一个地方吧?”
这四周都是临仙局的人,论安全自然是无法说的,但沐泽的身份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实在无法将这种不确定性放在他们身上。
他赌不起。
郁未迟摸索着将竹杖握在手里,敲打了几下道:“先生你们随我来。”
说着杵着竹杖往前走去,他并未敲打,显然这条路他经常走。
蜿蜒曲折的山路,程江篱发现他们居然从山洞底部穿到另一座山,面前这座山格外的险峻。
郁未迟不急不缓走着,突然顿了一下,脸上连眼角眉梢都是笑:“先生,当年受您庇佑的人,大多数都还在呢,他们也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您。”
沐泽抬了抬眸,嘴角扯了一个苦涩的笑,他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
一路上程江篱无言,目光落在那双一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里面带着湿润。
很快,随着郁未迟的七拐八拐,几人看见一棵大桑树长在路口中间,树枝几乎遮挡所有的路。
只见郁未迟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牌,凌空对着桑树树干一放,伴随着一阵波动,树枝突然移动出现一条路。
郁未迟握着竹杖 脸上挂着骄傲,慢慢开口解释:“这是当年先生您留下的一个阵法,后来我们附加许多阵法,如今没有令牌,谁也找不到入口,很安全。”
沐泽看出阵法的阵眼,运转的便是当年他教给郁未迟的千面阵。
所谓千面阵,阵法万象,只有一个真正的出入口。
这个阵法还是当年师父让他必学的一个阵法,说是万一哪一天被欺负,就可以用千面阵自保,造化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保护了他值得守护的人。
行走没多久,周围的景物发生变化。
他们好像走到一个峡谷,两边生长着许多灵草,甚至偶尔还有几个小精灵飞过。
路的两旁开着许许多多的花,不远处有一个湖泊,湖泊旁边错落搭建着几栋房子。
郁未迟刚靠近湖水,就有几个人突然出现,站在他面前,一脸尊敬:“郁师,您回来了啊?”
随着那人的一句话,四面八方出现几十个人,有小孩,也有成年人。
郁未迟见此连忙拉过沐泽的手,对着众人兴奋道:“我终于找到我们主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忙跪地道:“恭迎主上归来!”
!!!
沐泽一脸震惊,好家伙,这么大阵仗?
他连忙摆了摆手:“你们快起来!”
郁未迟松开他的手,也如他们行礼,言语之中带着兴奋:“先生,这些人是落山道的后人,您认识的人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落山道。
程江篱立在远处,嘴角微微,看了沐泽一眼,很有深意的一眼,然后垂下头,眼里有些欣慰。
落山道,他在陈家的书房看见过关于这个组织的资料。
这修仙界上说的上一件大事的还有一个人。
沐一阳。
当年在修仙界天才般的存在,现在仍然流传着关于他砍伤大蛇夺得人参的佳话。
当时还没有设立临仙局,落山道是沐一阳一手创立,相当于临仙局的前身,掌管修仙界是非曲直。
而后没多久,传出沐一阳身死的消息,落山道因为沐一阳身死,导致内部四分五裂,甚至连沐一阳身前功法也据为己有。
当时落山道的骨干,大多成为如今修仙界上举重若轻的人物。
沐泽连忙扶起郁未迟,皱了皱眉说道:“何故行如此大礼?”
郁未迟倔强的摇了摇头:“对于我们来说找回主上是最重要的事!”
这是他们的执念。
他们深处青山之中,蛰伏一甲子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寻回他们的主上。
就在沐泽推脱的时候,从山口往这边飞快掠过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无一例外的愣住,都没敢上前迈一步。
为首的那一个人,率先快步走过去,紧紧盯着那双眸子,眼泪瞬间掉落。
他哽咽着紧盯着他,手止不住的颤抖:“主上,真的是您。”
男人胡乱抹去泪水,却越抹越多:“你的容貌虽然变很多,但这双眼睛,我至死也不会忘记。”
沐泽看着他,又看见靠近的几人,梗着喉咙,艰难开口:“你们还活着,活着就好~”
当年那一战,他以身守护落山道,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落山道出现叛徒,给他下了毒。
他以中毒之身,血战当时几个门派长老,身受重伤。
郁未迟握着竹杖,轻轻敲了敲痛哭流涕的男人:“老夏,主上回来是好事,痛哭流涕是什么事。”
他虽这般说老夏,其实暗地里比他更激动。
那叫老夏的,嘴里嗯嗯的答应,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只有他们知道,这一甲子是怎样的艰难寻找。
当时沐一阳身死的消息传到落山道的时候,分为两派,一派是不相信沐一阳会死,一定要找到他,另一派则是树倒猢狲散。
今日的阳光很暖,沐泽整个人都格外愉悦。
他坐在水潭旁的一块大石上,慵懒的看着远处的小精灵幻化成小孩,正提着篮子摘花。
程江篱踏上石头,坐在他旁边道:“很少看见你这么开心。”
他望着太阳,微眯着眼睛:“是吗?或许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
程江篱淡淡一笑,也不揭穿他,而是也如他一样,将腿放下,时不时晃荡晃荡腿。
沐泽盯着水面半晌,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呢。”
程江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一碧如洗,一只飞鸟划过一条线没入林中。
他拿起一块小石头,投入水中,语气一贯淡淡:“你说,我一直都在听,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谁没有几个秘密呢?
沐泽哈哈而笑,指尖凝结起一团灵气道:“那我准备说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