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疾驰,不到半个时辰,便进入了京城。</P>
一行人在宫墙外的西北角门旁下车下马,随后在陈同的带领下,顺利入宫。</P>
入宫后,她们沿着罕有人迹的小径来到御花园。</P>
陈同负责把风,蕙兰和思菱则在柳荫深处的小屋中,换好清晨离开醉心殿时所穿的衣裳后,便匆匆走了出来。</P>
一脸焦灼的陈同,见蕙兰和思菱恢复了往日模样,松了口气道:“娘娘,您们先回醉心殿整理一番,随后赶紧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吧……</P>
若太后问起,可寻个借口,就说晨起后到御花园散步,不觉走得太远,下人未能寻到您,故而不知太后的通传……微臣先告退了,这就去安排青岩山的事宜!”</P>
想到林念瑶所言,蕙兰心中不安,叮嘱道:“务必小心……林家别院既然藏有不可告人之事,定然戒备森严!”</P>
陈同连连应是,转身离去。</P>
蕙兰和思菱相视一眼,皆面露忧色,见彼此头发凌乱、满面风尘,这才明白陈同为何让她们先回醉心殿一趟。</P>
这般失态,确实不宜直接去见太后。</P>
思菱扶着蕙兰,抄近道回醉心殿。</P>
刚至醉心殿门口,蕙兰便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P>
殿门大开,整个庭院悄然无声,平日里清扫的宫人,此刻也不见踪影。</P>
发生何事?</P>
她惴惴不安地走进,终于在正殿门口看到田青,正焦急地左顾右盼。</P>
见蕙兰和思菱,他先是一喜,继而用激动得有些尖锐的嗓音,连声喊道:“娘娘回来了,娘娘回来了……”</P>
蕙兰皱眉,诧异田青如此失了分寸,正欲斥责,却听到门内传来一个威严庄重的女声:“兰贵妃,你总算回来了!”</P>
她蓦然止步。</P>
竟是太后的声音!</P>
太后竟然置身于醉心殿!</P>
蕙兰难以描摹此刻的心境,心似悬于喉头,咚咚乱跳。</P>
她如踩棉花般,虚虚实实地踱了过去。</P>
立于正殿门前,她强捺心跳,试探着向里张望。只见正殿的地上,醉心殿的内监和宫女们,黑压压地跪倒一片。</P>
而太后,正板着脸,端坐于上首那张楠木雕花椅上,神色是蕙兰前所未见的恼怒与严厉。</P>
蕙兰从跪地的宫人中穿过,行至最前方,俯身施礼,竭力佯装若无其事,声音也极力保持往日的平和:“臣妾给太后请安……刚听闻太后召见臣妾,正欲前往,劳烦太后亲至!”</P>
太后紧紧凝视她,冷冷说道:“哀家一早便命人传兰贵妃至慈宁宫,却久候不至,四处找寻亦不见踪影。兰贵妃既然这般忙碌,哀家只好亲自过来候着了……”</P>
蕙兰无奈叹息,本欲早起,悄然出去一趟,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故离开时未告知任何人。</P>
岂料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竟与太后撞个正着。</P>
太后言说着,许是气急,声音蓦地抬高:“身为主持后宫的贵妃,平白无故消失无踪,所有宫人亦皆不知去向……”</P>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俯首不语的宫人,狠戾道:“恃宠生娇,目无法纪,醉心殿的风气,实应好好整饬一番!”</P>
彼时,太后寻不到蕙兰,又从醉心殿宫人处问不出她的去向,以为这些宫人皆蓄意替蕙兰隐瞒,故而如此恼怒。</P>
蕙兰心想:“我之过错,不应由下人承担。”</P>
她刚欲出言辩驳,便听太后怒不可遏道:“哀家原以为兰贵妃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是个懂事的。故而即便皇帝对你宠爱有加,哀家也不多加苛责,孰料,你竟如此荒唐……</P>
先是与欣嫔合谋,谎报有孕之事,欺瞒于哀家;如今哀家传你觐见,你又无故缺席……还有西北之局势,亦是因你而起……</P>
你非但不劝皇帝以国事为重,反而为了一己私欲,只为让你父亲立功,就不顾边疆安危,一味让皇帝等你父亲归来,方致奉河关失守。</P>
哀家告诉你,若锦安不保,若城中千万百姓遭逢劫难,你便是死上千次,也难脱其咎!”</P>
太后因愤怒说了这许多,气息难平,停顿下来,凝视着蕙兰。</P>
须臾,太后仍未解气,仿若余怒未消般,又补了一句:“哀家早已告诫过皇帝,红颜祸国!”</P>
此时虽值盛夏,蕙兰却如坠冰窖,通体生寒。</P>
红颜祸国?如此理所当然又强词夺理之词。</P>
自古以来,每逢祸乱,女子总被指责。然而,又有哪个女子能真正左右男子的决策?妹喜、妲己、褒姒……这些“祸国”的红颜,其背后无一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P>
慕容复,绝非夏桀商纣之流的无道昏君,他之所以想等邓百川回来,与林鸿飞一同前往西北,并非全然为了蕙兰。</P>
他对林鸿飞并不完全信任,唯恐再出现章威那般的状况,故而才欲让邓百川同行,以制衡林鸿飞。</P>
那日,于慈宁宫西偏殿,慕容复已然将其真实意图禀明太后。</P>
然如今,太后正值气头,竟如此口不择言。</P>
“此等过错,妾身绝不会认!”蕙兰眼神坚毅。</P>
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静静聆听太后训斥,任由坚硬的大理石,刺痛自己的膝盖,任由那阵阵钝痛,传遍四肢百骸,直抵内心。</P>
纵然心中有千般委屈,万般悲愤,她也知晓此刻万不可开口。</P>
直至太后发泄完怒火,蕙兰才抬头,缓缓说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臣妾一直恪守规矩,从不妄议朝政,更不曾为父亲求取何物……</P>
至于皇上执意等候父亲归来,臣妾猜想,他必有其他考量……如今奉河关失守,实乃意外,太后却说是因臣妾而起,臣妾惶恐,实在担不起此等责任!”</P>
太后微眯双眼,声音阴冷:“好得很,哀家算是见识了兰贵妃的巧舌如簧……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皇帝的错,是他不应按兵不动,等着敬国公回京;是哀家错了,不该责怪你……兰贵妃,且不论其他,你先交代一下,你一大清早不在醉心殿,却是去了何处?”</P>
蕙兰摇摇头,清晰道:“皇上无错,臣妾与父亲亦无错,太后更无错……只是您有所不知,臣妾父母,六日前在江南回京途中,于津城郊外的冠绥山下,遭歹人劫持,至今生死未卜!”</P>
太后顿时愣住。</P>
她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愕。</P>
此乃蕙兰所期望看到的,亦在她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