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梨阮隐隐约约看见,他手腕的动作。
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勾缠着,黏糊糊地被扯了出来,晃晃荡荡地吊着。
是一条肠子。
黑暗中,视力受到限制,而听力咋会无限地被放大。
陆梨阮觉得自己听见了“咕叽咕叽”滑动挤压的声音。
“嘘——别咬我。”
陆梨阮听到廖亭源也明显带着出喘息与轻颤的声音,贴着自己耳垂响起时,才发觉,自己发抖的牙关已经合上了,咬在廖亭源的指关节上。
力道很大,陆梨阮觉得硌得自己牙都酸疼了。
陆梨阮勉强控制着面部的肌肉调整,将廖亭源的手指解救出来。
合上唇瓣时,陆梨阮抿到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儿,在自己口腔中弥散开,顺着吞咽的动作,滑进身体里。
那是廖亭源的血的味道。
自己算不算是吃掉了他的一部分?
陆梨阮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可能自己的精神真的绷到极限了,已经跨在失常的临界点上了。
第三个手电被陆梨阮顺着地滚过去时,角度非常正好地,就对着那两个“人”。
被黑暗影响,那光影影绰绰的,融着空间中阴森诡谲,照得一切,像发生在面前的无声默片儿。
那两个“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陆梨阮无法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腹腔被豁开的“人”,看不清楚五官长相的脸上,张开了嘴。
蠕动着,张合着,像在发出巨大的,痛苦的,无法承受的惨叫。
越张越大,下颌骨超出极限地张开,像是造了个黑洞出来,在看不清楚的脸上,只有那个黑洞……
可陆梨阮却什么也听不见,他的叫声好似消融,被吞噬进了粘稠的黑暗中。
抓着他肠子的那个“人”,不满足于他所遭受的痛苦般,再次把手伸进他打开的腹腔中。
泄愤地,一下一下地往外找掏着!宛如要把他的腹腔全部掏空般。
那还没腐烂的,新鲜的,和人体温一样热气腾腾的器官,并没有那么轻易被撤开。一团肉块混杂着筋络血管,让他的手没法抽出。
于是那“人”,再次举起了刀,一下,一下地,剁了下去!
他的注意力宛如被那血腥的一幕全然吸引,光是看着他身形的剪影,陆梨阮都能感觉到那种癫狂的兴奋感。
他不知道疲倦地戳砍着。
一下。
一下。
一下……
那些东西掉在地上了,他也不放过,陆梨阮看他蹲跪下来,上半身向前匍匐着,他将那些掉下来的东西摆在一堆儿。
挥刀剁着:“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要将那堆东西剁烂!
陆梨阮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东西,烂成那个样子,即便只是走动,就会与腐烂的肉块儿掉下来了。
因为,他已经被人剁碎了。
“唔——”陆梨阮听见身后,廖亭源发出一声轻轻的抽气。
他的手比平时更加冰凉,凉得像一块儿冰,陆梨阮抬起胳膊,抓握住他的手,把指尖扣进他的指节间。
感觉他的手指像冬眠的,冰冷的蛇,感受到温暖,濒死般地缠绕上来,他死死地抓着陆梨阮的手!
陆梨阮能感受到他的脱力,他靠在墙上,脖颈低垂,额头抵在陆梨阮的后脑,凌乱的鼻息落在陆梨阮的耳侧。
狭小的空间内,那种狂乱的邪恶的气息,好似要逼迫着所有人精神错乱,陆梨阮不知道廖亭源是不是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受伤会让他受到的影响更严重吗?
他现在怎么样?
陆梨阮喉头像被哽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勉力站得更直一些,想让他靠得更稳当一些。
那“人”的动作还没有结束,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把那个依然在无声惨叫的“人”,推得跪倒,像是在忏悔,又像是被行刑的姿势,垂着头面对着,他自己血淋淋的,一块儿一块儿的内脏。
陆梨阮不知道那“人”还有意识吗?他还……“活着”吗?
他看得见,自己肢体的碎片吗?
他至少,现在已经不动了,只剩下电击刺激神经而产生的,本能性的肌肉抽搐一般。
“别看……别看了。”
陆梨阮听见廖亭源忽然开口,好似用尽所有力气那样,气若游丝地。
但陆梨阮却无法控制自己,廖亭源说的话太迟了。
陆梨阮迟钝的脑回路,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并且想要通过分泌介质,传递给末梢行动时,已经晚了。
站在那儿的“人”,举起了刀。
挥动。
挥动。
挥动。
刀刃在手电光下,照得骤然清楚。
刀刃卷边了。
因为,“人”的颈骨太坚硬了。
刀刃卷起来了。
陆梨阮感觉有什么东西溅到自己脸上。
抬起被被廖亭源抓着的那只手,摸上去。
是一滴冰冷的汗。
透明的。
那颗头掉下来的时候,剩下的身子,如同尸僵缓解了般,朝前,倒了下去。
陆梨阮听到廖亭源轻轻地念出一个时间。
但她完全无法清楚自己听到的,是哪一个时间。
结束了吗?
应该结束了吧。
结束……了吗?
陆梨阮身子绷直,那“人”停止了动作,枯木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散发着“死”的气息。
他不会……还要朝着这边来吧?
陆梨阮早就不知道大勺掉在哪个角落去了。
她和廖亭源现在,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廖亭源脱力得厉害,陆梨阮能感觉到他抵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慢慢变大,喘息的声音,夹杂着无法摄入足够的氧气量,轻微的窒息抽气声,一直断断续续在陆梨阮的耳边持续着……
“死”的气息实在是太浓郁了,浓郁到陆梨阮已经在想象,那柄卷边的钝刀,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自己会和廖亭源一起死在这里吗?
陆梨阮后退着,却退无可退。
那“人”转过了身,他像是在想什么,但陆梨阮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思维。
他身上萦绕不散着狂乱的邪恶之感,他杀了一个“人”,可他却并不像杀了人那样,他不恐惧,也不觉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