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刚下班，脸上的妆有点花了，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地凑近镜头：“这个粉底液差评，把我脸上的毛孔都显出来了……”</P>
“下午我一过去，嚯！人家别的模特，都有一米七，我一个穿了鞋坚持谎报自己身高是一六五的站在里面，格格不入！”</P>
“但是穿上学要求大家身高平均，人家穿六厘米的，我穿十二厘米的……好家伙，我脚都立起来了你们懂吗！”她一边说，一边生动形象地用手比划出来个直角。</P>
弹幕上飘过：“早和你说过了，融不进去的圈子不要硬融。”</P>
“鹌鹑进孔雀窝了吧你！”</P>
陆梨阮叹了口气：“我在那站了两个小时后，我的精神状态，就是活着死了其实都行。”</P>
“今天就到这儿了吧，我要洗个澡回我的裹尸袋了。”</P>
弹幕还没飘完呢，视频就一如陆梨阮向来的风格，结束的猝不及防。</P>
屏幕黑下来时，靳树禾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着。</P>
他手指本想点开另一个视频，但迟疑了下，还是关掉了软件。</P>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感觉继续看下去，他和视频中那个鲜活有趣得与他无比遥远的邻居，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P>
刚刚邻居听到自己家中的吵闹声，却没有问缘由。</P>
令靳树禾松了口气，少年总归是好面子的，尤其是这种没法改变的，刻在他原生家庭中的种种，总是令他难以启齿。</P>
陆梨阮没有问什么，一路上，让他着实是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面对解释复杂情况的尴尬境地。</P>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底却浮现出一丝，没由来的失落感。</P>
这本是不应该的，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可能，仅一墙之隔却和他阴暗的角落天差地别，难免令他有一点点想象吧。</P>
靳树禾躺在床上时，外面大门响“嘭”的一声，被人甩上了。</P>
他翻了个身，如往常一样睡去，第二天，又和平时一样的醒来。</P>
和平时一样，一天天的去学校上课。</P>
学校的生活也并无半点变化，靳树禾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讨厌，因为学校是可以让他断在地决定，自己和同龄人没什么差别的地方。</P>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靳树禾将压在胳膊底下，垫着他睡觉的英语课本合上，收进书桌里。</P>
前面传来个声音：“靳树禾，你今天还不去食堂吃饭啊？”</P>
抬起头，前座齐刘海的女孩儿正扒着凳子转过身，压低声音问他。</P>
靳树禾看得出来，她的刘海比上个礼拜短了点，应该是周末修剪过了。</P>
“嗯。”</P>
随口应了一声，靳树禾合上笔帽，课上打瞌睡时没注意，笔尖儿抵在袖子上，洇出一块黑色的污渍。</P>
“你……”</P>
还没等女孩子说完话，靳树禾肩膀上就被一只手搭住：“不说今儿去校外买东西吗？快点儿，一会儿该人多了！”那手的主人“叭叭”地打断了女孩子的话。</P>
“走了走了！”</P>
那敞着校服拉链，里面穿着件圆领白t的男孩，一把将靳树禾从坐上掳起来。</P>
“唉，靳树禾——”</P>
前座的女孩想叫没叫住。</P>
“她一天怎么总是没话找话啊！”出了教室，温北“啧”了一声。</P>
他和靳树禾上过同一所小学，那个时候……靳树禾的妈妈还活着。</P>
那个时候他的年纪也小，只记得有一天，和他玩的不错的靳树禾，突然不来上学了。</P>
本以为他是生病了，但好几天他都没有来，他忍不住去问班主任时，班主任对他说，靳树禾搬家了，以后可能就不在这边上学了。</P>
小孩子没几天就有新的玩伴，对从前的事情也没那么记得了。</P>
什么时候又想起靳树禾的，是在他上初中之后，父母说话也不太背着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了，他才从父母口中知道，当年靳树禾家里发生了什么。</P>
“挺可怜的那孩子……听说那个时候他自己总往警察局跑，真吓人啊……那个时候，我都不让你晚上天黑在在外面玩儿，你还总不乐意，你忘了啊？”他妈在饭桌上随口道。</P>
当时温北很惊讶，但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再见到靳树禾，就在高中入学的时候，在自己班级的名册上，看见靳树禾的名字。</P>
他上的是一所拿钱就能入学的私立高中，中考总分七百五十分，这破学校三百分就能入学。</P>
给的钱到位了，分数再少点也无所谓。</P>
他是学习不好，往后准备走体育生的路子，可他记得，小时候靳树禾的成绩非常好，当时省里面的奥数比赛，他一个三年级的在普遍是五六年级的学生中，拿了省里二等奖。</P>
怎么现在和自己上了一所学校？</P>
后来他才知道，这破学校知道自己招得都是什么学生，为了维持高考的升学率，不至于考上一本二本的人数剃光头，想了个主意。</P>
只要中考过七百分的，愿意来他们学校的，三年的学费，住宿费等等一切费用全免不说，还每个月补助二百块钱的伙食费。</P>
于是一些志愿报的高但是中考失利的高分学生，有的会选择这个学校。</P>
他们这一届，一共招到了三十个这样的特优生。</P>
他很快便和靳树禾重新熟悉起来，可靳树禾和当年完全不同了，但温北大大咧咧地没在意，那么大的事儿，放谁身上谁能不变啊？</P>
他还拿靳树禾当哥们处着。</P>
靳树禾穷这件事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P>
他们那个年轻的，刚毕业参与工作，一腔热情的班主任，了解情况后，甚至想过号召学校的学生给靳树禾捐款。</P>
那是温北第一次看靳树禾面红耳赤到几近滴血的程度，他站在办公室里，生硬地道：“老师，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P>
温北在办公室门缝里偷看，心里给靳树禾打抱不平：谁愿意别人知道自己吃不起饭啊！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靳树禾的感觉……</P>
但纸包不住火，靳树禾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P>
高中的年纪，懵懂而躁动，隔壁班一男一女被德育处抓到，在操场角落单独说话，都能让人津津乐道，更别说靳树禾身上发生的事情了。</P>
总有人明里暗里偷看着靳树禾，在他背后指指点点。</P>
有人背着靳树禾，拿他的穷困开玩笑，被温北听到了，刚打完球的男孩子，一身热汗，大骂了一句：“我艹你大爷！”就冲上去对着人后背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