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嵇书悯分明没有这么做。</P>
他若是看清，他如今才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若是他听信了皇后之言，又该如何？</P>
嵇书悯听出陆梨阮的未尽之语，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你不信他？”</P>
“我与大皇子间并无过多交集，也无深刻了解，我为何要信他？”陆梨阮实话实说，最是人心易变，今一朝明一朝，种种难算。</P>
“那便堂堂正正地与我争。”嵇书悯手指下意识地去摸腕子上的佛珠，却只摸到了凉丝丝的银镯，他垂下头指尖拨了拨铃铛。</P>
若嵇书勤真如皇后所愿那般，与他争夺，嵇书悯不知自己会有何想法，但要他糊弄着嵇书勤，不言不语，只冷眼瞧着他，嵇书悯做不到。</P>
“我教他如何与我争。”嵇书悯垂敛眼眸，看不清神色。</P>
终于在入了夏之时，二皇子被放了出来。</P>
他被圈禁了这么久，再出来时，形容枯瘦，神色间挥之不去的愤恨不平，沉默地与皇上谢过恩后，终是回到了曾经的宫院。</P>
他异常安分，似是失去了斗志，终日龟缩，瞧着变了个人似的。</P>
上次闹腾过后，容贵妃也消停下来，再没闹腾出花来。</P>
宫中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P>
可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种暗潮汹涌压抑难人的氛围，随着入夏后漫漫没有个头的阴雨，让人喘不过气儿来。</P>
一日午后，忽地下了雹子，砸的房梁都好像在抖。</P>
天边雷暴电闪不断，仿若要将天幕撕开个口子那般，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肺都于胸腔中震颤，似是什么不好的预兆……</P>
晚上，皇上正批阅着奏折，忽地僵直，面露痛苦之色，一大股暗红的血从他喉头中不受控地涌出来，呛咳得他跌倒在地，椅子“哐当”的巨响将宫人引来，皇上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泛着血色的眼睛痛苦地瞪大。</P>
一声也发不出来。</P>
“来人啊——快叫太医！”</P>
随着呼喊的声音，和着再次隆隆的雷声，天要塌了！</P>
德成守在皇上身边，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立在一旁，向来微微躬着的腰，站直了些。</P>
穿着暗红色官服的太医们，拎着医药箱，沉默地穿过宫道，鱼贯而入，为皇上看诊。</P>
他们一个一个面色如死灰，整个殿内竟是一片寂静，显得异常怪异。</P>
“皇后娘娘到——”</P>
“大皇子到——”</P>
嵇书勤自己撑着伞，身后的宫人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P>
皇后娘娘坐着步辇，居高而来，雨水未沾湿她半分。</P>
大皇子与皇后娘娘自两侧宫道，竟是几乎同时赶来。</P>
“勤儿，怎么穿的这般单薄？”皇后在马嬷嬷的搀扶下，走到嵇书勤身边，想去握他的手，可还没等碰到，便被嵇书勤躲过。</P>
嵇书勤揖礼：“母后。”</P>
两人一同向殿内走去，嵇书勤在前面行色匆匆，皇后则在后面不急不缓。</P>
但即便嵇书勤赶过来，却也无用，皇上如今人事不省，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P>
“父皇！”嵇书勤蹲在皇上床前，几乎不敢相信。</P>
前几日皇上还突然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怎么今日就……</P>
嵇书勤知道皇上有时身子不太康健，却怎么也不应该到这个程度啊！</P>
一旁的太医见大皇子如此，谁都不先开口，直到大皇子逼问到他们脸上：“父皇的身子……究竟如何？”</P>
“回大皇子，皇上他如今，情况并不，并不乐观。”</P>
皇上脉搏虚弱，若非仔细把脉，甚至都以为……</P>
而且脉象中，竟还隐隐有着，有着中毒的迹象，可给皇上请平安脉时却从未有过这种症状，可皇上如今这样，如果真的是中毒，那也绝非短时间发作的种类。</P>
他们谁也不敢说。</P>
“明明前几日时，父皇还十分康健！怎么突然便至此！”</P>
“勤儿，你父皇他身体一直都不好，不过是怕你担忧罢了……”皇后走上前，命马嬷嬷拿来垫子为嵇书勤垫在膝下，怕他急起来身子入了寒气。</P>
“父皇不过是有些头疾。”</P>
“回大皇子，皇上的头疾，由来已久。”太医急忙奉上皇上的脉案。</P>
“该如何医治？”嵇书悯翻了翻，放到一边问道。</P>
“这……只能下重药，盼着能将皇上体内的淤堵疏通开。”</P>
太医们脚底都打晃，皇上体内的确是存着淤堵，可这淤堵的缘由也未知，那似有似无的毒发症状，更是无从考证。</P>
幸而大皇子并非严苛暴虐之人，并未说出：如若无法将皇上医好，便都杀了陪葬这类的话。</P>
“那便，用药吧。”嵇书悯定音。</P>
这是他第一次，未经任何人商定，未思考更多，便定下之事。</P>
皇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P>
“让后妃们来侍疾吧。”皇后轻声道。</P>
第二日，皇上病倒人事不省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一阵哗然，这种压抑阴霾的氛围，从朝堂上，蔓延到整个京城，连百姓都开始惶惶不安。</P>
陆梨阮喝了口茶，呼出一口长气：往后大概，都不会太平了。</P>
老大夫所说的药石无医的毒发，终于是在这位九五之尊身上应验了。</P>
皇上人事不省的几日后，京城中突然传出了流言：皇上此次，并非单单病重，而是……而是惹怒了老天！</P>
皇上倒下那一日，天气反常，像不像去岁冬至那日，祭天之时出现的异象？</P>
这两次，都是因为倒反天罡，遭了天责了！</P>
因为那次的祭天，根本就不是祭天，而是换命夺寿的邪术！</P>
皇上要将自己儿子的寿数夺走，来填补自身啊……</P>
听闻那日皇上命所有皇子都以己身鲜血入酒祭祀，这便是此邪术的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