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菌丝人突然发动了进攻。
它张嘴,吐出了一根根细长的金黄色菌线。
司辰昏昏沉沉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但身体已经自主做出了反应。他在瞬间闪避,在地上滚了一圈,并且找到了合适自己的武器。
一块石头。
司辰握紧了那块石头,更多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仅有生午的,还有贺景林的。
因为那场举世罕见的连绵暴雨,当年,生午和一起被困在了山里。
贺景林是生午的高中同学,家境和成绩都不算好。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步入社会。墩子、建筑工人、销售,什么都干过,和生午这种常年泡实验室的科研狗一点也不一样。
尽管贺景林没说,但生午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带着羡慕和依恋的。
他享受着这种隐秘的权力,凌驾于另一个人之上的,被爱的权力。
在被困的这段时间,找食物和水源的重任都落在了贺景林的身上。
一开始两人都很乐观,还能互相打气,相信不久后就能等到救援。
然而山体滑坡、食物短缺、饮水困难、低烧……困境一个接一个,渐渐的,绝望的情绪在心照不宣中蔓延。
带的干粮吃完了。贺景林开始寻找新的食物。
那段时间,两人吃了山里一切能吃的东西。
终于,贺景林把选择盯上了山里的菌子。
他从小在乡下长大,知道很多菌子其实都有毒,不能吃。但饿死是比毒死更恐怖的死法。一个多月过去,两个人都明显瘦了一圈,脸色蜡黄而凹陷。
贺景林会先拿自己试毒,没有明显异常,再把这些菌子摘回去,和生午一起分享。
生午之前摔坏了一条腿,一直在养伤,没办法出门。他的内心充满忧虑,一会担心自己自己发炎流脓的伤势;一会又害怕贺景林在外面遇到危险,更担心他会一去不回。
可生午却不是那种会好好说话的人。生午在贺景林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的。
他知道贺景林对自己抱着什么心思,却不会戳破。他看不上贺景林这样的人,但又享受着对方带来的好处。
在封闭、高压的环境里,一点点小事都可能爆发激烈的争吵。
终于,贺景林忍受不了生午阴晴不定的性格,决定独自收拾包裹离开。
他其实没想过抛弃生午。
生午一直发低烧,还断了一条腿,如今大雨倾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贺景林清楚,他要是不管,生午就只能等死。
贺景林只是想出去冷静两天。在离开前,他还给生午留下了明天的口粮,是今天爬树找到的几枚鸟蛋。他为此差点摔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收拾背包的时候,背后的生午正在盯着自己想些什么。
贺景林毫无设防,以至于那块石头砸上自己的后脑时,他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是嗡嗡的鸣叫,背后先是一热,然后一冷。
那是滚烫的血流淌出来慢慢变凉。
生午一边流泪一边掐着他的脖子,拿石头狠狠砸着贺景林的头,眼里全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贺景林扭头的瞬间,读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和我一起死。”
贺景林死了。死后的身体在潮湿和高温里腐烂,然后长出了新鲜的蘑菇。
生午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疯过一次了。
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吃掉了贺景林身上长出来的蘑菇。
蛇杖菇不仅治好了他的脑子,也治好了他身体上的伤势。
更讽刺的是,在他杀死贺景林的第七天,在生午一直思考要不记要自杀的时候,雨停了。
和雨停没有关系,纯粹是生午舍不得死。
他抛弃贺景林,带走了他身上长出的蘑菇,留下了这具尸体。
哪怕是从初中开始认识,他们互相在对方记忆里也不过10年;对于生博士数百年的生命来说,这个故人只是记忆里一个带着点刺痛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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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贺景林来说,这就是他的半生。
贺景林死了,菌群在他的身体上发酵,分解了尸体。他死去,却在很多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复活。
“母体”。
母体没有感情,没有智慧,只有本能和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
司辰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向了面前母体的脸。
那张脸上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菌花。层层叠叠的,像是盛开的花。
出乎意料的,这个母体并没有挣扎,任由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司辰没有手下留情,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被锤的稀巴烂的头颅流出了淡粉色的液体,却不是血;是真菌的黏液。
菌丝像是藤蔓一样,顺着司辰的指尖一路往上缠绕,细线穿过了指缝,如同十指相扣。
司辰听见母体低声道:“我愿意。”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他的。
司辰融合部分属于生博士的菌线,他不是生午,但在这段记忆里,扮演着“生午”。
母体或许也知道,但这不重要。
司辰一口咬住了母体的脖子,而母体身上的菌线也扎进了司辰的体内。
掠夺,吞噬,占有。
这是一场生存的战争。
无声而激烈。
司渊并没有跟来,但自从把它劈成两半后,司辰的身体已经开始了长生渊化。
他的瞳孔逐渐浮现出血红色。黑色的血珠从毛细血孔里渗出,毒死了想要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的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