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少年心道。
他希望看到的,是屋内空无一人。
当然,最好的画面是采购记录、密谋书信,以及工厂地图全都摆在桌上,好让他即拿即走。
可惜,
这是做梦。
现实是他选择不接话,走上前,再把茶杯放到对方手边。
茶杯刚要碰上桌面,另一人则正好看完一页手中的报告,纸页哗啦翻动,油墨字停在指下,将人的手背衬得过分皙白。
一时间,少年托着瓷碟的手忽地顿住,不知道是放下还是不放下。
虽然是一晃眼的功夫,他也注意到了纸页上的关键字,上面记录着购买信息,日期、时间、万国商会……出售者是……
少年的视线几乎要黏在纸上,只恨自己今天泡的不是咖啡。
不然,他定能当场给人表演一个时长三小时的手磨咖啡,主打的就是一个高端商务。
记录密麻,从上到下。
哪怕是扫视而过的数字排列,都能让人心惊不止。
遗憾的是能够记下来的部分太少,其余的全都被人扣在掌中览阅,上动动、下翻翻,手指尖时不时勾动着纸页边缘,像在逗小狗。
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被人挠了下巴,少年立即回神,却落进一张紫色的网里,只需眼睛稍稍一弯,就能轻易的结茧收网。
——不知何时,一直端着茶杯的手被人拢在手心里,见他回神才慢慢多了些力气,似握非握。
与他对视的这双紫色眼睛,很少真心实意的笑过,此时眉眼弯弯的模样,那都是有话外音的。
“内森尉官。”
对方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合上纸页,隔绝了少年的窥探,“可以把茶递给我么。”
少年:……
你手都摸到哪了,再往上点不就是茶?
面具下,少年拧死眉心,好似全身上下被无数蚂蚁乱爬,被人腻到话都说不出来。当即猛一发力抽回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门缘合闭,屋内一片安静。
见人避之不及,坐在书桌后的人却不恼,只是从容地端起茶杯,品尝起来。
诱饵已经放下,猎物必然咬钩。
对他来说,不过是锁个门的事情。
…
……
第二天,少年例行惯例,端着茶杯走进屋内。
和昨天一样,屋内只有一人。
午后阳光从窗外涌入,在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网,长相年轻的长官正坐在书桌后,手中仍是昨天那份报告,不停地来回翻阅,仿佛内容格外晦涩难懂,需要耐心解读。
——怎么可能?
少年心想,这份记录落到他上手,最多一下午就读完了,何况对方?
可他知道,只要自己待在这里,这份报告就永远读不完。
对方不加遮掩,直接将罪证摆在明面,气定神闲的姿态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正宫娘娘,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那他是什么?
少年瞥了一眼自己端托盘的手。
哦,奴才。
也是,时候不早了。
该奉茶了。
晃走脑中强烈的既视感之后,少年规矩上前。
正所谓以物换物,茶具刚端上,报告就“恰好”自然放下。白纸黑字,牢牢拴住了少年想要走的脚步,挠得心里直发痒。
明知道是故意的,他却无可奈何,得忍耐住受制于人的滋味。
少年很清楚,但凡换个人来,他的内鬼生活都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珊瑚宫心海对他很好,但更多是出于当下境况绑定,利益终究大于情谊。
内战总有结束的一天。
无论结局好坏,海只岛都无法彻底摆脱稻妻的桎梏。
无想刃狭间,就是最好的证明。
「往年魔神混战,胜者唯尊。雷电大御所将军殿下定稻妻全土于一元,众皆震悚俯首,珊瑚宫遣使降服,尊稻妻幕府为大宗主也。」
——这是《珊瑚宫记》上的简略记载。
神明威能,无人能及。
可惜形势所迫,哪怕雷霆高悬于顶,海只岛也不得不迎面直上,为自己子民争取利益。
受圣土化影响,海只岛的粮食逐年减产。然而稻妻锁国,珊瑚宫无法对外贸易,获取资源。
拿不出食物,就意味着有人要挨饿。
在饥饿、窘境面前,先前的约定俗成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眼里,不过是一张废纸,何况信仰不同,积怨的种子早就扎根。
眼狩令,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当前稻妻局势紧张,幕府和反抗军交战之处尽是血斛,开得格外妖艳。
它曾一度绝迹,却再度重现。
现如今,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在生死大局面前——
他做不到和对方叙旧。
“——那你在看什么?”
这时,另一人的声音唤回了少年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