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呵呵冷笑，并未作答。他瞥开视线不再看我，转而喝起茶来。</P>
我笑着抽出一张空白纸，边写边道：</P>
“得多买几套餐具。”</P>
“杯子也得买，玻璃的、陶瓷的？”</P>
“不过稻妻的茶碗，嗯……集市上不见得会有。”</P>
室内正燃烧的壁炉也在提醒着我。家里或许还要再买一把扶手椅，专门放在壁炉边。</P>
如果再有一张羊毛毯，在至冬最冷的时候便能裹着毯子坐在壁炉边烤火，享受温暖。</P>
沙发上需要放靠垫吗？这样的话……以后哪怕在沙发上睡着也不会再落枕了？</P>
窗帘需要换么？换成什么样的颜色更适合一点？</P>
装饰画的话……倒是不用买，我可以自己画一些。</P>
随着思考，纸上罗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P>
光是周末两天，都买不完的程度。</P>
我再次询问：“你觉得这些怎么样？会不会太少了？”</P>
几乎是我抬头的瞬间，紫靛色的眼也迅速从纸上移开视线。</P>
“这是你住的地方，问我做什么。”</P>
一如既往的反问句。</P>
却像是看到一条略微烦躁的尾巴，重重拍打着沙发。</P>
不得不承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P>
见我笑的对方，脸色古怪片刻，又快速镇定下来，如往日般皱起眉头。</P>
“你——”</P>
在对方抵在嘴边的话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眼疾手快地往他的掌心里塞了一样东西。</P>
一样对他来说也并不陌生的东西。</P>
金属制的，表面光泽、边缘光滑，没有任何锋利的边角，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精巧的凹槽。</P>
一把钥匙。</P>
室内的暖光将他此时惊讶的瞳孔折射出晶亮，像紫色的宝石，纯粹而通透。</P>
透过这双眼睛。</P>
我想，我找到了正确答案。</P>
我牢牢盯起他的眼睛，而他的眼底倒映着我笑容晏晏的脸。</P>
我笑道：“当然要问你啊。”</P>
像变魔术般，我摊开另一只手。</P>
是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P>
…</P>
……</P>
……</P>
出乎意料的是，光是挑选相似款式的挂毯就花费半天的时间。还没买完几样，就快要到晚饭时间了。</P>
清单上其余的东西只能先暂时搁置不买，明天再去一趟集市。</P>
愚人众的军队生活本来就不必须多少生活用品。人偶更是如此，他甚至可以两手空空的离开。</P>
额……</P>
除了我送给他的一堆东西……</P>
我和人偶分别抱着几个纸箱往家的方向慢慢走。</P>
故意使劲推攘人偶，他不耐烦的啧音还未落下，就当机立断给我来上一脚。</P>
手上拿了一堆东西还要捣乱的家伙。</P>
我无所谓地笑，小退几步向后躲。</P>
想继续捣乱，被人偶投以白眼一枚。他直接加快脚步甩我一大段距离，不想再陪我玩闹。</P>
我努了努嘴，反正也快到家了。</P>
只不过今天的家门口多了两个迎接我们的大家伙。</P>
至冬就这点好，雪多。</P>
人偶刚看见雪人时，乘着夕阳的瑰丽眼眸微微闪出光亮。</P>
随后就皱起眉头，完全不想说话。</P>
因为我特地堆了两个超大号的雪人当门神，一左一右，拉着一条横幅。</P>
上面写了“欢迎回来”四个大字。</P>
谁想评价这种东西……嫌丢人都来不及。</P>
“你什么时候……”，询问的话还未说完，却望见我笑眯眯的样子。</P>
他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P>
是周四那天的外出任务。按原本的估算，我中午就会结束任务，没想到直到晚上才回来。</P>
竟然是为了这些东西……</P>
“堆得大一点不容易化！”我解释道。</P>
腿上架着纸箱，我伸手打开门，转头看他。</P>
人偶此时抱着纸箱站在门口，安静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不知在想什么。</P>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屋内看去。</P>
没有人的房子，静悄悄的。傍晚的光柔和地涌入房间内，在空荡荡的地方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P>
我兀自进屋放下纸箱，转念一想，又一把将人偶拽了进来。</P>
重心不稳，人偶手中的纸箱差点落地，我也差点被他再踹上一脚。</P>
幸好接住了。</P>
接下来就是收拾屋子的时间。</P>
买的食材先摆进厨房。</P>
新买的挂毯被我放在壁炉对面的那堵墙上。说不定烧起壁炉后，这张毯子的颜色在火光的照射下会变得更加鲜艳。</P>
对于我的摆放位置，人偶面色很是无语，他一言难尽、不作评价。</P>
既然没反对那我自然视为同意。其余的几样装饰品都我放在不同的地方。</P>
之后要整理的，就是我送给他的一堆东西，人偶全都搬去了二楼，他自己的房间。</P>
他嫌我碍事，似乎怕我真的帮忙布置。要自己一个人收拾。</P>
问题不大，那就各自收拾自己的房间。</P>
等我换完窗帘出来，人偶不在客厅。</P>
听动静应该还在房间里。</P>
呃……这下还得再买一个柜子。</P>
原来我送了这么多东西吗？</P>
眼瞅见买的一对花瓶还摆在茶几上，想了想，我来到温室。</P>
缓缓流动的云斑斓着温室里的日光，玻璃上一次又一次的覆上绿荫。</P>
不知不觉，我还是走到种有玫瑰的地方。</P>
手边的花被光影渲染，显出几分黯然的浓郁。</P>
沉默许久，我拿起剪刀，将尖刺细细剪去，不会再伤到手指。</P>
我带着两朵玫瑰回到灯火通明的家。</P>
再一次进屋，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P>
明明只是寻常的物品，装饰后就是觉得与众不同起来。</P>
整个空间仿佛也不再空荡。</P>
人偶循声从二楼走下来。</P>
“啊，你收拾好了？”我抬头问道，准备将玫瑰放进花瓶里。</P>
人偶站在楼梯口，紫靛色的眼被什么事物吸引，目光定在一处。</P>
颜色不同的两只花瓶，静置在茶几上，在灯下蓄满温润的光点。</P>
近在咫尺的距离。</P>
倒映着我犹豫伸手的动作。</P>
墙上的时钟，秒针将将走了五下。</P>
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我，裸露在外的手臂霎时感到一丝冷意。</P>
蓦地，我迅速拿起属于我自己的那只花瓶。</P>
淡紫色的那个被我留在茶几上。</P>
我弯起眼睛朝他笑：</P>
“那我去收拾自己的房间了。”</P>
咔嚓一声。</P>
我轻轻关上房门。</P>
隔绝屋外的一切。</P>
回到自己房间所需的时间，原来也只需要短短几秒。</P>
落荒而逃。</P>
也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P>
抓着玫瑰的手，没由来的颤抖。</P>
看来，没有尖刺的玫瑰，依旧会疼。</P>
看来，我没有再一次面对的勇气。</P>
窗外盘旋的风，吹进屋内，流淌过我的耳边。再一次的深呼吸后，逐渐抽回我的思绪。</P>
视线从手中的玫瑰移开，我继而环视起整个房间。</P>
新换的米色窗帘随着微风晃动，夕阳穿过帘布，像奶油一样融在室内，绵延出一副橘黄橙红的光。</P>
静谧而安宁，如童话一般的温暖色调注进这个曾经一片空白的房子。</P>
如梦般的……景象。</P>
会让人产生错觉。</P>
仿佛一切都能在此刻静止。</P>
美好到灼烧心头。</P>
我将玫瑰放进花瓶里，摆在书架上。</P>
指尖仍残留有玫瑰花的馥郁香气。</P>
书架上并未摆放许多书籍。这个之前不经常回的家，不必置办这些事物。</P>
我抽出其中最为显眼的一本。</P>
一本素描本。</P>
我仍记得最后一张究竟画了什么。</P>
这本素描本，放置许久的它早已陈旧泛黄。</P>
它还剩下很多空白页。</P>
但我不会翻开，也不会再画。</P>
正如这两枝玫瑰。</P>
它们将永远放进我心底的瓶中。</P>
由我一人修剪，养护，封存。</P>
寂静的生长爱意。</P>
我坐到窗边，指尖放在封皮上，点点描摹着窗外的落日。</P>
夕阳西下。</P>
沉落的余晖在我的眼底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洒满我的指尖，让我勾勒完整幅画的最后一笔。</P>
浓烈的晚霞推进着时间，暂停了心事。</P>
屋内不再有风，温度比刚坐下时要高上一些。</P>
空气中隐约飘荡着食物的香气。</P>
应该是人偶在厨房里弄晚饭了，得帮他打下手。</P>
我起身离开。</P>
素描本再次归于书架中。</P>
它被我放在光照不进的阴影里，也即将转于无人发现的角落。</P>
这份感情，不该成为对方的负担，也不必让对方困扰。</P>
既然已经成为家人。</P>
那我也将以家人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P>
彼此都可以开心，才是刚刚好的。</P>
因为现在……</P>
已经足够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