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稚晖说:“好,我就看他敢不敢接招!”
张静江说:“杂志的名字我想可以叫做《新世纪》,有革新之意。”
蔡元培多问了一句:“在法国开设报纸,会不会有阻碍?”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却是办报的好时机,”张静江说,“鹤卿兄没有听说德雷福斯一案吗?”
蔡元培摇摇头:“法国的事情我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
张静江说:“这可是一件法国的大事,惊动了整个法国民众。”
蔡元培纳闷道:“德雷福斯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我竟没有听过。”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情报参谋,十年前法国发生了情报泄露,泄露对象是德国。你知道的,德国与法国有着血海深仇。”张静江说。
蔡元培道:“普法战争的历史我晓得,法国被迫割让了阿尔萨斯-洛林,失去了最重要的铁矿产地,不仅打断了工业发展进程,还失去了孚日山脉这道天然屏障,其大片肥沃的平原一马平川暴露在了德国面前。”
张静江说:“所以说整个法国一代人都活在战争阴影之下。给德国人泄露情报,在法国属于叛国罪,会被处以终身监禁。”
蔡元培说:“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
“可问题是,这个案子证据并不确凿,事实上,德雷福斯没有出卖情报,”张静江说,“调查人员也发现了这件事,可最终他还是被判了刑。”
蔡元培疑惑道:“那不就是诬告?”
张静江说:“没错,赤裸裸的诬告,之所以诬告也被做实,不过是因为德雷福斯是个犹太人。”
蔡元培没想到法国也有这么严重的反犹主义,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法国挺“文明”的。
张静江继续说:“事情在几年前被爆出,整个法国分裂成了支持德雷福斯者和支持军队者,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当时刚刚上任的总统卢贝都被当街殴打。”
蔡元培一头冷汗:“明显是有人借机闹事。”
张静江说:“对的,德雷福斯只是由头,没有人在意真相。在案子的重审时期,法国诞生了大量右翼媒体。”
此时的法国,鹰派已经占据了绝对力量,与德国终有一战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而张静江他们的目标也是在大清搞暴力革命,某种意义上不算冲突。
德雷福斯案在法国近代史上很重要,险些推翻共和政府。甚至直到1世纪,还有人相信德雷福斯有罪。
吴稚晖说:“来了欧洲才知道,原来犹太人是这种处境。他们为什么不去建国?”
张静江说:“已经有了复国思想,我们可以通过支持他们的想法,获得富有犹太人的资助。”
李谕听他说了大半天,终于明白他的企图是什么,不愧是后来中山先生想任命为财政总长的人,脑子挺灵活。
看似在聊法国的反犹,实际上是在给同盟会的革命活动找资金来源。
他也是被逼的,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太花钱了,张静江这么有钱也顶不住,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帮着筹钱。
在此时的同盟会看来,如果犹太人真舍得给钱,拿出一块地给他们建国都未尝不可。
至少在他们看来,犹太人没什么大的危险性,无非就是爱财。
欧洲普通人讨厌他们,但在统治者眼中,只是爱财不是大事。
李石曾和吴稚晖都赞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静江好谋略。”
张静江说:“但这件事操作起来有点难度,需要通过媒体的方式获得犹太人关注;而在报纸上又不能写得太同情犹太人。”
李石曾他们都是文人出身:“笔法我们懂,就是翻译成法文后,不知道对方可不可以理解。”
张静江叹道:“所以我等要精研法文、英文、德文。”
蔡元培对李谕说:“听说疏才兄弟与德国的犹太高层接触过,你认为此事靠谱吗?”
李谕说:“都是利益而已,不要许诺什么,向他们借款便是。法国的金融发达,融资能力很强。”
张静江说:“可我们不太懂金融,帝师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至少比我们要清楚。”
李谕说:“纽约上市是有华尔街的金融巨鳄参与,其实我真的不太懂金融。”
张静江只能说:“我们还是想办法从犹太人手里筹钱吧。”
李石曾说:“犹太人与我等都是苦命之人,想必他们会有共情之心。”
李谕说:“谈钱就行,最好不要和他们聊共情之类的话题。”
李石曾不太了解:“为什么?”
李谕是穿越者,太了解后来的历史了,复国后的犹太人,又把对犹太人的仇恨化成了对巴勒斯坦人的迫害。
冤冤相报的,根本没有头。
但这种事没法和他们说,李谕随口道:“因为他们看重的是钱,既然对他们有所求,就不要表现出任何对他们的怜悯之心。”
说话间,张静江的一名仆人走进来:“少爷,孙先生的电报。”
张静江打开电报,上面只有一个字母:“e”。
张静江看后不禁眉头紧皱,“怎么这么快?”
李谕问道:“暗号?”
张静江说:“嗯,是我与孙先生约定好的,如果他需要资金,就给我发电文,a为1万元,b为两万元,c为3万元,以此类推。”
e就是万银元。
张静江惆怅道:“我的货款还没有回来,手中只有两万银元。不然先找犹太人赊账吧。”
他真是对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倾其所有。
后世有人称他“民国吕不韦”,但人家并没有搞“奇货可居”,辛亥之后没去做大官。
李谕忙说:“千万别,这时候还没有获得他们的认可,只能借高利贷。”
张静江无语道:“那怎么办?”
李谕说:“钱我可以提供,不过要尽可能保密。”
张静江感激道:“先生真是有大义之人!”
李谕现在已经意识到,想要搞工业,赚了钱,就免不了这些事,随他去吧,只要是不妨碍自己的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