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崇继续说道:"司马消难无论因何缘故出奔洛阳,都决然不宜担任领军将军一职了。可惜为避免朝野猜疑,一时还无法调段云回京执掌禁军。我想,只好改任郑仲礼为中护军,暂时统掌宫城宿卫了。"
先前莫小丰并没有向贺崇提及他已停职并软禁了郑仲礼一事,此时突然听到大哥居然要委以重任,提拔郑仲礼入宫统掌禁军,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据杨遵访得的结果,郑源很可能是因畏罪而自尽,目前尚不能排除郑仲礼参与其事的可能性。由郑仲礼入宫统掌禁军不大合适吧?"
贺崇不以为然地说道:"郑仲礼这个人虽说未经过多少战阵,往日也不怎么见他体恤部卒,可是办差还算勤谨,稳重,虑事也周到,妥贴,最紧要的是他决不至于背叛咱们兄弟而听命于别人的。调他任中护军的事就这么定了。还有,自明日起,京几都督府属下各部须直接受我节制,可由陈山提具体安排各部防务,你没什么意见吧?"
当晚,莫小丰回到司州衙署的寝房,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小枣见他这副模样,趁着收拾床幔的机会,关切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晋阳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哦,没什么事。父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所以大哥才返回了邺都。"莫小丰强笑着说道,因见小枣顺势要坐下,忙转过身子吩咐道,"我有些乏了,你去睡吧。"
小枣瘪了瘪嘴,只好独自去歇息了。
然而,尽管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莫小丰躺了好大一会儿,仍没能入睡,胸口像是压了块重石般感到说不出的憋屈:他和贺浑虽说仅有一面之缘,以往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父子亲情,可今日一经从贺崇口中得知了贺浑的死讯,依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种莫名的悲伤。尤其是为了掩盖贺浑已死的真相,他还不得不前往赵郡迎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完成他前世不曾完成的人生大事。且不说丧父之痛和娶妻之乐这两种人生极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会令他如何难以承受。即便日后自己在父丧期间娶妻这一举动一旦传扬出去,叫他如何面对朝野间汹汹的议论和指责?
窗外传来二更的锣声,莫小丰烦躁地翻了个身,试图用转移思绪的方式来尽快入睡。他开始琢磨父亲死后,大哥贺崇作为霸府的继承者,将会如何稳定局势,进而牢牢地控制朝野。
根据今晚贺崇在密谈中透露出的意思,他无疑将南道行台侯鉴视作了头号对手,一俟准备停当,必将对侯鉴采取果断行动。这一场对决孰胜孰负尚难以预料。倘若大哥一方获胜,或许才算是真正掌握了朝局,但是如果一旦败了,将如何收拾残局,据何立足呢?
一想到贺崇在和侯鉴的对决中有可能落败,莫小丰禁不住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小枣放在枕边的一袋香囊,依稀感到两个肩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千钧重担:自古以来便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甭看眼下他兄弟二人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可一旦败在侯鉴手下,到那时恐怕连个安身立命的弹丸之地也难找到了!
并且,就眼前可见的形势而言,他兄弟二人面对的还不止是侯鉴一个强劲的对手,宫里的皇帝应当也在伺杌而动,准备随时从他兄弟手中夺回失去已久的权柄,还有狮子大开口的柔然人,磨刀霍霍的西朝宿敌。。。
刹那之间,莫小丰仿佛才真切地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危机感,再回头想想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心头的负罪感反倒减轻了许多,渐渐地也就昏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