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雷,唤醒蛰伏山间的万种鸣虫。
惊蛰到了。
此时的江南,既有生机浮动,也有料峭寒风。
身披紫貂的少年,手握画笔,却对着嶙峋枯枝上的绿色嫩芽愣了半刻。
去岁,他以为这株海棠已经枯死,谁料经了一冬,它又活过来:
大抵天地之间,万物皆有魂灵,魂魄若不死,生命便不屈。
“嘘嘘……”
墙边响起几声蛐蛐鸣叫,他焕然一笑,她来了。
“唉……你在吗?”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声“唉”,每次都比跳跳蹦蹦的身影先到。
她毫不客气从院门外蹿入,却看到少年正端坐在画案前勾勒枝条。
“我不叫唉。”他抬首,眼中几分清傲。
“哦,那我怎么叫你?”她翘了小嘴,眼神分明觉得他事儿多。
画笔在纸上轻点两下,他开口:
“家中人叫我四郎,你……也是可以这样叫的。”
话一说完,他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另一边。
她瞥瞥嘴,有些嫌弃,双眸却盯着桌上的枯木逢春图。
“这画不错嘛!”
背着小手踱到他身边,她夺过他手中的笔,随手点染了几笔。
他顿时双眼呆直:这么风雅的画上怎能凭空多出一只猴?还是……露出红屁股的猴!
“怎么样?经过我的润色,是不是更加春意盎然?”她满面灿然,等他来夸。
“陈萦怀……你走。”四郎手指微微颤抖。
见他生气,她尴尬挠头道:
“你的伤才刚好,不要气坏了身体,咳咳。”
她偏赖在原地,可怜巴巴地道:
“上次答应过带你吃越州美食,我本来想着,现在你的伤好了些,带你出去转转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翘起小嘴低低垂首哽咽,委屈得紧。
四郎淡淡垂眸看她几眼,不觉叹了一口气。
……
“现在这时令,虽然吃不到玛瑙蟹,却最适合吃梨。
在越州,惊蛰的梨清凉脆甜,特别爽口。”
大街上,少女拿出说书人的架势,向少年介绍着沿街食货。
少年浅笑:
看她乐得这样儿,先时的委屈竟然不着半点痕迹。自己怕是被这小戏精给骗了。
二人行至临小溪的一个小食棚,陈萦怀找一张小桌,又向店家要了两根小木凳,安安稳稳地坐下。
她见四郎站在一边,不肯落座,心下有些奇怪,又看了看凳子,似乎没有脏东西。
“四郎哥哥,来座!”她喊得干脆。
四郎从未在这种小店中吃过东西,本来有些局促,见她邀请得热烈,只得勉强坐下,紫貂斗篷便垂了地。
她带着小凳搬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身后捞了几许,小脑袋在他胸前晃来晃去,几缕微翘的发丝已扫上他的下颌。
瞬间红了脸颊,他将身体后仰了几分。
回首去看,却见她正将他的斗篷下摆抓在手上,还抬头对他傻笑。
他慌乱地抓过那缕斗篷下摆,捂在手心。
垂首,眼睫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