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昔日那些文臣杀的还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样的天子近臣，而尚且能为天下而被原谅，今日亲军卫之人杀的只是犯上之豪绅，就不能为天下而原谅一次吗”</P>
“陛下！”</P>
“臣认为，今日之事与昔日景泰帝御前朝臣们杀王振余党是不同的，因为昔日那些人是公卿文臣！”</P>
吏部尚书罗万化这时继续跟着说了一句。</P>
文武大臣的意见明显分歧很大。</P>
“但现在这些人是天子亲军卫！”</P>
戚继光这时大声回怼了一句。</P>
罗万化当场闭口不言。</P>
“陛下！”</P>
“臣认为，枢相只请饶杀贼之亲军卫忠勇官校的死罪，而非直接赦免，已经比昔日景泰帝御前那些公卿文臣明大义、讲公道、存圣威了！”</P>
“难道陛下真认为亲军卫的官校，不值得网开一面吗！”</P>
“圣威赫赫，口含天宪，不但可杀犯法之人，亦可饶犯法之人，一切皆在于圣谕煌煌！”</P>
“天下人无资格要求陛下怎么做，只有资格求陛下该怎么做！”</P>
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敬修这时也出列，向朱翊钧直陈了自己的看法。</P>
“陛下，文臣乱法可制，骄兵悍将乱法不可制。”</P>
王锡爵这时再次丢出了一个理由，且怒不可遏地瞪了申用懋一眼。</P>
他现在是怎么想也不想不明白，申用懋为何参与做这样的糊涂事搞得现在，戚继光拿昔日文臣乱法的事，来求皇帝对武臣乱法的事开脱，这一下子，把文武到底要不要同样对待的问题，再次激发了出来。</P>
“陛下，臣请问王阁老，刚才污蔑他和李风宪是贪赃枉法的酷吏，乃至不惜威胁君父杀之的一干劣绅不是贼吗”</P>
这时，张敬修问了一句。</P>
朱翊钧看向了王锡爵：“回答他的问题。”</P>
“是！”</P>
王锡爵拱手称是，然后就道：“回陛下，臣认为他们不是贼！”</P>
“那就说，公自己真的是酷吏，真的在杀良冒功，真的在贪赃枉法”</P>
“连锦衣卫和东厂昔日都有在参庇公”</P>
张敬修追问道。</P>
王锡爵被张敬修这么一问，当即瞪大了眼，然后慌忙匍匐在朱翊钧面前：</P>
“陛下，臣可否收回刚才之言，臣的意思是，今日杀劣绅的亲军卫将士不是贼，不是说劣绅不是贼，臣口误，听错了大金吾的话。”</P>
明明是腊月下雪天，王锡爵一时间竟满头冒起汗珠子来。</P>
他一时急于为压制武人，竟不小心被张敬修的话套了进去。</P>
“陛下！”</P>
这时，李汝华再次站出来帮王锡爵道：“就算这些武弁小校是忠勇之士，然今日也不能不杀，否则难免会让大明再现五代之祸，因为武臣终究与文臣不同，文臣乱法，最多害民，而武臣乱法则害天下也！”</P>
“陛下，文武若法不同，则更易害天下，反使天下将来虽有君父，但实则无君父！”</P>
“因为如今地方官僚豪绅屡屡视王法为无物，皆在于法对武有用对文没用！”</P>
“如此不公之法，自土木堡后已百年，一直如此，故才造成王法无人遵守。”</P>
“今日臣只是请陛下饶他们死罪，而非不罚，已是本朝法度之大进步，更是君父威严之大进步，陛下若真不如此做，岂不等于自断利刃乎”</P>
戚继光再次明言起来，而直接叩首说：“故臣再请陛下饶犯上亲军卫死罪！”</P>
“请陛下饶他们死罪！”</P>
刘綎也直接跪下来叩首于雪地上。</P>
接着，张敬修也跪了下来：“请陛下饶他们死罪！”</P>
“请陛下饶他们死罪！”</P>
“请陛下饶他们死罪！”</P>
“请陛下饶他们死罪！”</P>
……</P>
一时间，整个行宫，所有武臣，从公侯到小旗兵士，皆手持铳枪跪了下来。</P>
整个行宫内外，漫天大雪下，密密麻麻的甲胄在跪下。</P>
山呼海啸一般，如一条条铁龙在向朱翊钧乞求，乞求能对他们也宽仁一回。</P>
王锡爵见此情景，不由得瞪大了眼。</P>
而其他文臣当场直接就沉默了。</P>
连东守越等没被杀的名流显宦都沉默了。</P>
东守越甚至满脸沮丧，而腹诽说：“我们彻底输了！”</P>
朱翊钧这时则看向了王锡爵：“王阁老，你现在是什么看法”</P>
朱翊钧这么问后，罗万化、梁梦龙和李汝龙等文臣都朝王锡爵看了过来。</P>
王锡爵知道这个时候得为全局着想，便无可奈何地说道：</P>
“陛下，臣现在觉得，今日杀劣绅之军士其实也是情有可原！”</P>
“因为，凡审罪，皆当先问其动机，而后定其有无可恕之处，他们动机是好的，一是恶这些劣绅欺君太甚，而基于一片忠心，才做出了过失之举；二是知道今日要不这样做，必损军威，故为平叛大业，也一时忘规矩而如此做了；”</P>
“故臣想了想认为，无论如何，眼下陛下亲征平叛在即，为不使军心大乱，当先不计较忠勇者之罪，而给其戴罪立功以免死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