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万松口中听得胡云儿的绝情之语,翟子鹭一时心中郁结,差点儿就要病倒,却没想到第二日早上,他竟先发现丹枞抱病在床。
丹枞这一场高烧来得很有些突然,病中的人并无多少食欲,故而他直到午间也水米未进。翟子鹭自然是很有些担心的,打算去找万松禀报,可丹枞拉住了他,让他不要声张,只去外面医馆抓点儿桂枝汤方就行。同时丹枞还假托自己要出门办事,让翟子鹭代为推掉了午膳。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眼见着一副汤药喝下去,丹枞的病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直接加重到了忽冷忽热,意识模糊的程度,翟子鹭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敢大意,一路忍着尚未恢复的身体的疼痛,踉跄着步子跑去非晚斋,猛敲裴乐之的房门。
“裴小姐?裴小姐!”
“怎么回事?白日里门窗紧闭,难道没有人吗?”翟子鹭心急如焚,敲门的手更加用力。
房门就在此时骤然打开,门后露出了裴乐之不耐的眉眼:“有什么事?”
翟子鹭长舒一口气,略显手足无措道:“裴小姐,丹夫子他好像在发烧,情况有些不好,您去看看吧。”
却没想到裴乐之身子一侧,表示自己屋中也有一个病号。
所谓的“病号”方祁早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此刻他咳嗽了两声,从榻上起身,问道:“怎么了?之之,我没什么事的,我真的没什么事。”
裴乐之扭头喝止:“躺回去。祈哥哥是还想受罚吗?”
“呃……不想,不想。”方祁这么说着,刚伸出去的腿又缩回了锦被里。
门外等着的翟子鹭开始焦躁了。虽然这些时日,他已经知道方内侍是裴小姐的心尖宠,但当接下来明确听到裴乐之淡漠地说自己不会看病,生病了就去找医者这样的薄情话时,翟子鹭还是生气了。
他气愤地留下一句“丹夫子已经烧了一天,进气多出气少”后,就转身离开,打算自己去请个大夫。
“你等等。”裴乐之将人叫住,“我去让万松请苏大夫……义兄他……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太严重了。
一路强装镇定脚步却飞快的裴乐之赶到月明坞时,就看见丹枞躺在地上,那样子分明是从床榻上滚下来的。裴乐之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紧紧揪住。
“这是怎么回事……醒醒,义兄……听得到我说话吗?”
丹枞浑身滚烫,明显意识不清,毫无回应。
裴乐之赶紧将人抱起,送回床上:“怎么摔下来了,疼吗?”
丹枞没有回应,裴乐之干脆将双手紧紧贴上他的额头,又俯身拿脸去试他颈侧的温度——太烫了,烫得吓人。
方祁略微后到,他一进来,就皱眉探了探丹枞的脉搏,发现对方是肝郁发热。肝郁发热?听到这个诊断的翟子鹭很是懊恼,后悔自己今日不该胡乱抓药,那是他最了解的病症……如此,翟子鹭便很自然地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以为丹枞是因为忧心自己的事情才操劳成疾,以致病倒,心下更加酸楚,感激涕零。
“哭哭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裴乐之突然发起火,对着翟子鹭就是一通吼。
“……我……”
“好了之之,你别着急。”方祁对着翟子鹭挥了挥手,暗示他先出去,“苏大夫应该快来了,这样吧,我先去库房拿几味药,如果我学艺还算精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是那些方子。”
“算了,你也有伤,坐下等着吧。”
“我没事的之之,非要说,你不才是伤得更重?我真的一点儿也没磕着,昨晚摔倒的时候你把我护得很严实。”方祁说着蹲下身来,双手探上裴乐之的左膝,趁其不备重重按了一下,果然听得一声压抑的低呼,“你看,是不是摔青了?瞒人的是你,之之,你才是有事的那个。别着急了,苏大夫很快就来。”
裴乐之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双手交叠覆上丹枞的额头,而方祁则在一旁出神地盯着丹枞看。
月明坞很快挤满了人,有前来诊病的苏焕,还有闻讯赶来的陆绮和万松等人,过一会儿,就连刚公退回府的裴擒也被惊动,带了姜言亲自前来探问,只是二人很快就又离开,因为姜言提醒道还有公务未完。
裴乐之自从来了月明坞,眉头就没舒展过。万松打了冰敷用的井水来,裴乐之却将盆中的帕子撇到一边,双手直直伸进凉水中,让它降温,而后又用帕子将手擦干,重新贴上丹枞的额头。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但谁也没有说什么。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裴乐之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以手降温的动作,她的手本就天生寒凉,是为体虚之象,又加之凉水相混,方祁几次想要劝阻,但看着裴乐之紧皱的眉头,只能作罢,间或安慰道丹枞已经服了药很快就会没事。
“呵呃……之之,我头有些晕。”方祁突然抬手捂上自己的脑袋,身子也开始东摇西晃。
“嗯?”裴乐之顿时惊醒,立刻将注意力分散到了方祁的身上,忙抽出一只手点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揉起来,“怎么了?是像昨晚那样吗?待会儿还是得让苏大夫给你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之之,你比谁都心软……”方祁轻笑起来,“我装的。”说完他立马握住裴乐之要抽回的手,偏头贴上自己的脸颊,嗔怪道,“你也要爱护你自己啊,傻子,你看你的手这么凉。你要是对丹枞这么好,我觉得我会嫉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