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斋的温泉向来只供一人使用，而此刻，泉中热气氤氲，丹枞有气无力地趴在池边，由两个仆从一左一右扶着，为他细细擦拭。陆绮则丧着一张脸，蹲在池边。

今夜的月亮雾蒙蒙的，隐在一片云层之中，看不真切。离开了那样紧张的氛围，丹枞的神思终于渐渐回来，他抬眼朝空中望去，竟迷迷糊糊从月光中瞧见了裴乐之凉凉的眼。

“绮，我要回去。”丹枞说这话时，伸手轻按住身旁仆从的手，摇摇头道，“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多谢，还要麻烦你们把架子上的衣裳替我取来。”

两仆从异口同声道：“丹夫子不必客气，应该的。”

丹枞虽则状态不好，但也凭习惯打量了两个仆从几眼，心中很是欣慰春颂如今治家的本事，暗叹这院子里的面貌焕然一新，果然是好的。

不待他多想，陆绮已经拿了衣裳递来：“这就洗好了？刚给你拿了件我的旧衣，可能大了点儿，将就穿穿。我等会带你回月明坞，恰好翟公子也差人来问你何时回去。”

“子鹭？对不起我忘了。”丹枞揉了揉太阳穴，阖目道，“让他担心了，跟他说我等会儿就回吧。”

“知道。已经回话了。”看丹枞这副不打紧的样子，陆绮很有些生气，生气丹枞今夜莽撞而为，“枞！你刚才……”想到面前还有旁人，陆绮顿住，隐晦道，“我都吓到了！”

丹枞目光游移，而后挥手将两名仆从遣散。说不动一个闷葫芦，陆绮嘴里不住叹气，只能任劳任怨地先将人扶到一边软榻上坐着。

“好了，绮，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回回回，走吧，你今夜也是折腾……先回去睡吧，明日我来看你。”

“不是，我……想先去她那儿。”

“什么？刚才不是你让我带你走吗？”陆绮几乎是咆哮起来，“枞啊，她有什么好的啊？非要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这还是我认识的你吗？”陆绮越说越起劲，似乎是感同身受，一下子说出了心里话，“她根本不在乎你了，现在人估计都到栖逢楼不知道哪张床上在跟方内侍玩什么花样呢！”

丹枞突然弯下腰，咳嗽声来得急速猛烈。陆绮意识到自己话不妥，然而覆水难收，他咬咬牙，继续道：“你难受我也要说，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我不是和你说了徐徐图之吗，枞，你都回来了，你急什么啊。好在我还能反应过来说你今夜是饮了酒。”

“我怎么又食言了，她一定厌极了我吧……”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陆绮忽然气得不行，抄起架上帕子就甩了出去，温泉中心顿时荡起涟漪，“厌什么厌，我看你真是急糊涂了。”陆绮觉得好笑，“不管你还特意嘱咐让你下温泉？我真服了。”陆绮说着说着给自己气笑了，“枞，你命是真好，我挺羡慕的。”

“绮，能认识你们，真好。”丹枞说完，用力搭上陆绮的手臂，借力起身，“送我回月明坞吧，今夜确是我操之过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