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竖子不足与谋(2 / 2)

肆刀行 万象澄澈 2885 字 5个月前

庾元童张口无言,只觉喉间哽住,深深看了一眼陈含玉,身形缓缓消散不见,就像影子消失在正阳下。</P>

陈含玉见状哑然失笑,心道,还是小孩子脾气,都搁脸上……他就地遣散山传松鹤,像个主人翁般为李且来引路,说道:“让您见笑了。”</P>

李且来摇摇头,陈含玉前头踱步,他无所谓落在身后,明明是亦步亦趋,却显得闲庭信步,认真说道:“你倒是比起上一次见面大胆了许多。”</P>

上一次,陈含玉了连露面都是不敢,在李且来眼中,他便是乖乖交出许多气运供袁饲龙驱使,躲在其身后寻求庇护的胆小鼠辈,比他皇帝老儿还不如。</P>

陈含玉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直言不讳道:“袁老得知了您这段时日的行径作为,颇为自危,此刻自然退避三舍,不过您要是想知道他现在何处……”</P>

陈含玉的话头戛然而止,只是言及此处,便是转头看向东宫方向,那一座花萼相辉楼。</P>

就差说来都来了,摘颗头颅走吧……</P>

李且来轻哼一声,淡然说道:“他大概能听见,你这话说得不好,讨嫌……里外里都是。”</P>

陈含玉只是笑道:“袁老要是听不见,我便是说再多好话也要被臆断是坏话,他要是听得见,那也没差。”</P>

李且来轻哼一声,“你倒是通透。”</P>

陈含玉貌似欲言又止,“所以李老……?”</P>

李且来瓮声瓮气道:“不急,我是快死了,但时间还够。”</P>

且不管陈含玉这言语三分真七分假,李且来却不会被他当枪使,作茧自缚、玩火自焚,当初把袁饲龙请回皇宫的是他,现在自作自受,教阿谁担?</P>

两人一边相叙,一边踱步,目的许是那武英殿。</P>

快要行至之时,陈含玉终于问道:“还不知李老所来何事呢?”</P>

李且来反问道:“你这是明知故问?”</P>

陈含玉愣了愣,笑道:“我是真不知道啊。”</P>

李且来提点道:“你这落魄法修行得还不错啊。”</P>

陈含玉此刻,居然已经是将六魄中的雀阴、臭肺、尸犬、非毒四魄皆是化血,只余下除秽、吞贼两魄。</P>

若是他的宿慧身能够如此的为虺弗摧,不介意眼睁睁看着转世身泯然如常,那李且来自然也有这个容人之量,不介意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土着。</P>

但要是也是个想在最后摘桃子的“聪明人”,李且来便要恭候大驾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仙人有这等排面,转世来此还是个含玉而生的千乘之尊。</P>

所以这一次只是入皇宫,虽然看似是他有所求,为《落魄法》而来,其实陈含玉也是早有预料,只是待价而沽,想让他做一次护道人而已。</P>

陈含玉倒是真有几分骨气,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转世身,纵使身死道消亦然无悔。</P>

李且来只听陈含玉颇为不屑地讥笑道:“李老所来就为这事?”</P>

李且来竟然点头附和,好像也认同此事的确不足道哉。</P>

陈含玉又笑问道:“李老这是刚从北地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回皇宫了?”</P>

李且来依旧点头。</P>

陈含玉便玩味说道:“要说这斩铁楼狐假虎威久了,我竟也将您老当成了它的台柱子,此刻倒是有些羞赧,不知那一份和盘托出的落魄法有没有送错地方?”</P>

李且来停下脚步,只是看着陈含玉巧舌如簧,后者则是一脸坦然。</P>

李且来沉声道:“你这话不讨乖。”</P>

人之将死,对于陈含玉的反复试探,他已经极力忍耐了。</P>

陈含玉云淡风轻道:“不讨嫌就好。”</P>

李且来勾唇一笑,老脸上没多少褶子,“胆子不小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P>

陈含玉点头,“知道,李老是敞亮人,想必也知道我只是在商言商。”</P>

李且来没有考量许久,只是说道:“如此倒也简单……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P>

“李老但说无妨。”陈含玉脚步不停,甚至都没有转头侧目。</P>

李且来轻声问道:“早些的时候,怎么不帮帮何肆?可不是斥责你见死不救,你当然可以隔岸观火,可你既然都选择走这条路了,就算当做投石问路也不是一招毫无意义的昏棋吧?”</P>

陈含玉没有丝毫犹豫,轻笑道:“原因其实简单,一是单纯就的怕,虽说是同样的敌人,但还得要看盟友,不说叫李老如何站位,我只是趋炎附势做小人行径就好,凭您这样的实力境界,说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在你身后,我能安心。”</P>

陈含玉顿了顿,勾唇一笑,带着些许轻蔑道:“其二就简单了,就是何肆这个人啊——竖子不足与谋!”</P>

李且来点了点头,“此言不虚。”</P>

陈含玉附和笑道:“嗨,说他作甚,晦气,李老一言九鼎,我也君无戏言,咱们才是一路人……”</P>

李且来淡然反驳道:“是何肆叫我来找你的,我虽然也看不上他的性子,的确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长进的,脑子不昏。”</P>

陈含玉暗中腹诽,那我倒是要谢谢他的‘祸水东引’了,旋即笑道:“脑子不昏?呵呵,李老还不知道他现在疯了吧?”</P>

李且来面色如常,何肆疯不疯,和他确无瓜葛。</P>

陈含玉刚要再说什么,却听李且来毫无征兆地问道:“史烬的死,和你有关?”</P>

陈含玉闻言微微错愕,这种看似就在眼前之事,其实对于不算日理万机的他来说,也算陈芝麻烂谷子了,再问何益?</P>

个人心里有个人的答案,管你是谨对和敷衍都没有意义。</P>

陈含玉停步不前,故作沉吟,片刻后只是略带沉重道:“永年是我伴当,虽不是大小长在一起的,却也情同手足了 ……”</P>

李且来还是点头,心不诚,那就没必要再谈什么了。</P>

他说的一事不明,其实就是此事。</P>

不管陈含玉如何巧言令色,认或不认,他都有自己的想法判断。</P>

果真还是高看了他一眼,也是蝇营狗苟之人,当了婊子还立牌坊。</P>

既想矢口否认将自己摘的干净,又是明知躲不掉,便道貌岸然地揽下了罪责,想得真美啊,那个李永年,也是悲哀。</P>

李且来转身,直接离去。</P>

陈含玉看着他的背影,数次拧眉释眉,还是不免出口挽留。</P>

李且来脚步不停,只是将陈含玉先前的话如数奉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P>

“竖子不足与谋……”</P>

陈含玉没能留住李且来,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武英殿,坐上御座,唤了声庾元童。</P>

庾元童的身影瞬间出现。</P>

陈含玉面色阴冷问道:“何肆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还疯着呢?”</P>

庾元童只点头。</P>

陈含玉扫了一眼算盘子一般拨拨动动庾元童,压下心中郁气,问道:“他最近都干了些什么?”</P>

庾元童想了想,却无异常,只得如实道:“他常去临昌县一处私塾听一位夫子讲课。”</P>

陈含玉勃然大怒,忽然掀翻了身前桌案。</P>

然后庾元童只听陈含玉气笑道:“没想到这死了妈的玩意儿,还真有闲心……”</P>

庾元童一言不发,只是心想若是师父还在这里,一定会申饬陈含玉“敏于事而慎于言”。